何为恶臭。
这是南宫霏儿自幼纠结的问题。
为何自己能闻到他人闻不到的气味。
正因如此,南宫霏儿深知自己的人生已坠入地狱。
无法安心吃饭、交谈,甚至连睡眠都如同煎熬的人生。
究竟该如何逃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南宫霏儿只能持续徘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便在这种恶臭中,仍有能勉强支撑的时刻。
挥剑之时。
唯有那一刻,世界会给南宫霏儿带来解脱感。
所以她开始对剑产生了近乎执念的执着。
因为只有在舞剑的瞬间,才能产生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的错觉。
所以她每天都挥剑。
虽然每次舞剑结束后袭来的恶臭依旧,旁观者们散发的恶臭更甚。
但南宫霏儿想着,只要舞剑时没有恶臭。
或许终有一日,当看到向往的剑道终点时,这些也会消失吧。
见到比自己更强的剑士就要求比试,其余时间全都用来锤炼武艺。
随着年岁增长,家中弥漫的恶臭也愈发浓烈。
因厌恶与人交谈,变得越发沉默。
那些人怀揣的渴望、欲望、艳羡与嫉妒,连同恶臭都能真切感受到。
恶臭的根源就在于此吗?
南宫霏儿也无法确定。
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日复一日地逐渐失去表情。
已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或许彻底失去笑容的那天,就是母亲去世的日子吧。
即使捂住鼻子,也逐渐厌倦了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宁可隐居山林独活,但世家却不允许她逃离。
当众人的恶臭愈发汹涌时,唯独来自夹缝中生存的弟弟的气息变得格外迅速。
他日益极端的神态,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南宫霏儿对那些难以理解的话语感到越来越吃力。
自己所渴望的剑锋尽头,真的会有平静吗。
在坚持到底的人生尽头,会有平静吗。
又或是愚蠢地固执己见呢。
在悬崖边日日苦恼的日子里。
遇见了那个人。
这是第一次。
真切感受到活着时竟没有散发恶臭。
如同拨开浓雾般,他的身边只存在着宁静。
看似凌厉的眼角,嘟嘟囔囔的语气,明显流露着拜托别靠近我的距离感。
南宫霏儿反而能从这种间隙中找到安宁。
感受不到恶臭。
没有从他人身上感受到的欲望,被莫名焦躁与负罪感包围的人。
偶尔看着我的时候,那仿佛在追忆他人的神情,让我总想问他。
你究竟在寻找谁。
你到底想说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终究没能问出口,所以对南宫霏儿而言仍是未解之谜。
最近唐少烈当年问过的话总浮现在脑海。
那句你喜欢他吗。
当时南宫霏儿认为自己并不喜欢。
那时对他的感情绝非爱慕。
‘现在呢?’
所以现在会有所不同吗。
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比关于恶臭的困惑更令人煎熬的感受。
在后山练剑时与他对上了视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受伤的手背。
正因吃惊想要上前查看时。
同时闻到了腥臭的气味。
那味道虽淡却无疑是恶臭。
南宫霏儿瞬间感到天崩地裂。
一边反复想着‘不会的’一边抓住他闻了闻。
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那样。
对南宫霏儿来说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风港。
可以安心吃饭,睡觉时不再做噩梦。
也能走在人群中了。
好不容易现在才渐渐适应。
…绝不能连这里都失去。
幸好只是错觉吧。
从他身上散发的腥臭很快消散了。
当他恢复平静仿佛无事发生时,我双腿一软不自觉地跌坐在地。
他走过来小心翼翼擦拭我涔涔直流的冷汗。
抓着他的手腕凑到自己鼻尖。
生怕再失去他,情急之下不自觉地做了这个动作。
‘原来如此’
南宫霏儿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那份不知情时反而更好的平静,让她明白了自己对失去的恐惧。
原来如此。
看来我现在已经无法放开他了。
最近她总想着,那个看似无意义的‘未婚夫’头衔,或许对自己而言是莫大的祝福。
她想象没有他的生活。
再度活在恶臭中的日子。
自己还能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吗?
南宫霏儿不愿再想,只不自觉的把他的手掌攥紧。
*****************
觉得南宫霏儿身体有异状,便带她回了宿舍。
怎么流这么多汗?
都说夏天连狗都不会感冒,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武者居然会发烧…’
对习武之人来说这病可不容易得。
尤其是南宫霏儿这种级别的武者就更不用说了。
那恐怕比身体不适更严重吧?我建议她去看大夫,她却摇着头独自去洗漱了。
「少爷少爷!」
临近傍晚时分,魏雪儿死皮赖脸地黏在我身边。
刚才看到我手背的伤差点哭出来,哄她可费劲了。
魏雪儿最近似乎迷上了烹饪,老是捣鼓些吃食过来。
明明华山派会供应伙食的。
虽然名门正派的餐食不至于太寒酸,但反正能填饱肚子就行。
‘…好像有阵子没吃包子了。’
感觉已经好几天没尝到了。
下次下山得去解解馋。
‘不过短期内是没机会了。’
华山派这地理位置,上下山可不是件轻松事。
我拈起一块魏雪儿带来的无名食物。
她那期待的眼神真让人压力山大。
嚼了两口突然吐出来。
「好咸。」
「…真…真的吗?」
她瞪圆眼睛的样子滑稽极了。
知道是她用心做的,我揉着她脑袋说是开玩笑。
「骗你的,味道不错。」
「呜…又捉弄人太过分了…!」
「因为你反应太有趣了嘛。」
现在摸她头发已经不会觉得别扭了。
或许是心理障碍减轻了吧。
任我抚摸头发的魏雪儿,像小狗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
突然想恶作剧,双手捏住她脸颊往两边拉。
「呜哇哇哇!」
「...天哪,真的被拉长了?」
这是什么手感?想起以前世嘉的仇熙凤摸着脸蛋惊讶的样子,突然能理解她的感受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唔嗯...」
「啊,抱歉。」
可能扯得太用力了,魏雪儿揉着自己的脸蛋,略带嗔怪地瞪着我。
看着她这样,我开口问道。
「话说魏老呢?」
我不认为魏雪儿会独自返回华山派。
本以为剑尊肯定也一起来了,却不见他的踪影。
魏雪儿轻抚微红的脸颊回答道。
「爷爷说有事要办就出门啦!」
「...办事啊。」
连魏雪儿都丢下不管,剑尊在陕西能有什么要事。
倒不是现在才来担心剑尊,纯粹是好奇。
他特意跟来陕西的理由,偏偏这里还有神医。
神医的孙子还是诸葛赫。
「...怎么这么多事?」
华山派门人失踪,剑后的身体状况。
感觉随便哪件事爆发都会很麻烦,现在却像好几件事纠缠在一起。
总觉得这些事中间有什么关联。
「少爷。」
「嗯?」
「你的脸又变丑了...」
「...你说啥?」
久违的颜值攻击。
活到现在连长得像螳螂这种话都听过,这种程度倒不算冲击。
「这种话不能随便对人说。」
「为什么呀...?」
「...因为真的会伤害到丑八怪们的自尊。」
「可是你摆这种表情就更丑了...」
「...行吧。」
魏雪儿这么一说,胸口确实像被匕首噗噗地捅了几下。这就是漂亮家伙们的作风吧。
大概是因为情况复杂皱眉头才这么说的,不过下次得抽时间帮她改改这说话方式。
[…在我看来完全是因为长得丑才这么说的…]
‘请您安静些。’
本来心里就难受还火上浇油…
又胡乱抓了几把塞进嘴里,潦草结束了晚饭。
南宫霏儿似乎状态不佳没出来吃饭,交代魏雪儿过去照看下。
正想随便散散步四处看看。
-哈啊!
-注意腿部发力!
-手臂松了!
外面传来三代弟子的练功声,看来是临近最终修炼阶段了。
应该和即将举行的百花战有关。
算是华山弟子之间的比武大会那种感觉?
估计等这个结束就该回世家了。
问过英风说一两天就能完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只求这段时间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要说问题,就是白天看到的魔气吧。’
那些黑夜宫的杂兵。
总觉得说是魔气,内核却浑浊得反常。
准确说是质量低劣,像未完成品。
和魔教魔人散发的魔气根本不在一个层级,显得廉价。
所以觉得应该和天魔无关。
[是在想那些家伙的事么]
「…是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些有名号的家伙?]
「倒不算有名,但也不是什么隐世之徒。」
眼下黑夜宫主本人正是魔教的代表高手。
昔日以魔教高手闻名的黑龙剑被剑尊斩杀时,他也是这般傲然稳坐。
‘是我太疏忽了’
或许是因为觉得这里不过是个很快就会被武林盟吞并消失的地方吧。
想到黑夜宫竟持有本以为是天魔取出的魔气相关之物,心情相当复杂。
「既然有漏网之鱼,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明摆着是华山地界,又知道现任掌门会听闻消息,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说实话虽然考虑到这点才敢贸然行动,但那些家伙不像是会轻易收手撤退的样子。
‘留守此地的梅花仙应该能妥善处理吧’
除此之外需要考量的事情还很多。
即便现在调查黑夜宫的事,在陕西地界也难有作为。
暂且抛开烦心事走向客栈,远处却有人飞奔而来。
「仇少侠!」
是浑身被汗水浸透的英风。
天啊那是什么鬼样子…?
「英风道长…?」
「您这是要去修炼吗?」
「啊…?不是?」
「今夜空气格外清冽,修炼时定能吸纳上佳灵气!」
「…哦,好的。」
这小子该不会从今早开始就一直这样吧?
[后辈里就数他最合我心意,既有那等天资又肯下苦功,不久的将来华山第一剑必是这小子无疑。]
正如神老头那副得意洋洋的说辞。
若按既定轨迹,英风的未来确实会如此。
只要没有哪个疯狗崽子把华山整个推平的话。
「…操。」
「咦?仇少侠您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啊….好的。如果您有意向的话,要不要一起进行晚课修炼?」
明明早上才见过那番苦修却再次发出邀请的英风,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
今天一整天事务繁忙,现在只想立刻躺倒休息。
但白天也是如此,看着英风那副干劲十足的模样,总觉得受到了些刺激。
「走吧。」
反正回去也是倒头就睡,稍微修炼会儿再走也行吧。
...刚说完这话没过几分钟就立刻后悔了。
******************
这该死的华山。
「…呃啊啊。」
受刺激开始的晚课修炼,连一半都没坚持住就逃了出来。
常规修炼暂且不论,到底是哪个疯子发明了背着岩石爬悬崖,还特地塞进修炼课程的?
除此之外还不停重复各种稀奇古怪的训练。
我肌肉惨叫着快要死掉的时候,英风却连这种训练都显得乐在其中。
这样的人类在未来究竟为何会碰壁呢。
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说不定正是你这家伙的刺激才导致他变成那样的?]
「再、再单纯的人,也不可能因为一次比武就变成那样吧。」
[这可就说不准了。]
和我那场比武真有如此震撼的效果吗?
若是如此,虽说是达成了目的,但若真能让人瞬间转变至此,倒也是件可怕的事。
当我最终忍不住提出先走时,英风满脸遗憾地表示自己要再练会儿。
连话都没听全 我就快步走了下来。
白天被各种事情缠身 拖着疲惫的身子练功到晚上 身体已经累到极限了。
回到住处用冷水擦拭滚烫的身体 干干净净地换了衣服。
真想马上睡着。
因为前一天没睡好 今天感觉一定能酣睡。
这么想着推开门——
吱呀——
「少爷…!」
吱呀 砰。
“…?”
不自觉地打开门又立刻关上了。
明明看见南宫霏儿和魏雪儿在里面。
是看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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