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繁华，与京城的肃穆截然不同。运河穿城而过，画舫如织，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脂粉香、茶香和甜腻的糕点气味。沈万川的名字在这里如雷贯耳，他的丝绸生意遍布江南，府邸豪奢，与各级官员往来密切，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陆轻尘和苏嫣然扮作寻常的江湖艺人，住进了一家偏僻的客栈。连日打探，他们发现沈万川此人极其谨慎，行踪隐秘，府邸守卫森严，外人难以靠近。而他名下产业众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西湖畔那座灯火彻夜不熄、名为“凝香苑”的顶级青楼。那里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流连之所，也是各种消息交汇之地。
“沈万川好风雅，常去凝香苑听曲会友。”苏嫣然放下打听来的消息，眉头微蹙，“那里或许是突破口。”
陆轻尘看着窗外湖面上摇曳的画舫灯光，脸色凝重：“那种地方，龙蛇混杂，眼线极多。太危险。”
苏嫣然沉默片刻，抬起眼，目光坚定：“我们在外围绕圈子，永远触及不到核心。沈万川与‘美人鼓’关联极深，必须有人进去。”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熟悉那种环境。或许，这是最快的方法。”
陆轻尘猛地转头看她，眼中闪过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他知道苏嫣然的过去，知道她曾被迫习艺、周旋于权贵之间。让她重回那种地方，无异于揭开旧伤疤。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声音干涩。
苏嫣然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时间不等人。沈万川势力庞大，我们拖得越久，线索越可能断掉，也可能有更多人受害。”她看向陆轻尘，眼神清澈而决绝，“你在外面，就是我最大的后援。若有变故，至少……你能救我出来。”
陆轻尘握紧了拳，指节发白。他知道苏嫣然说得对，这是目前最可行的计划。但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闷得喘不过气。他宁愿自己去闯龙潭虎穴，也不愿看着她以身犯险，尤其是以这种方式。
最终，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哑声道：“好。我在外策应。每日午时，若在临湖茶楼见不到你留下的暗号，我便动手。”
计划定下。苏嫣然换上了一身半旧却质地尚可的素色衣裙，略施粉黛，掩去几分过于夺目的容颜，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落魄风尘气。她将一头青丝松松绾起，只插了一支简单的木簪。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练习了几次柔弱的眼神和姿态，直到看不出丝毫破绽。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凝香苑门前车水马龙，笑语喧哗。陆轻尘混在对面街角的人群里，目光紧紧盯着那扇朱漆大门。他看到苏嫣然袅袅婷婷地走过去，在门房略带审视的目光下，微微低头，递上了一张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似是而非的荐书。她身形单薄，步履轻盈，俨然一个前来投靠、寻求庇护的落魄艺妓。
门房嘀咕了几句，似乎盘问着什么。苏嫣然轻声细语地回应，姿态放得极低。过了一会儿，门房挥挥手，示意她进去。
苏嫣然回头，似乎不经意地朝陆轻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交汇的刹那，带着决然，也带着一丝安抚。然后，她转身，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身影消失在珠帘翠幕、笙歌缭绕的奢华世界里。
陆轻尘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重新合拢的大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他心中五味杂陈，担忧、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狠狠搅在一起。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压下立刻冲进去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江南湿润的夜风，转身融入熙攘的人群，隐入了城市的阴影里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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