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潼关巨大的轮廓浸染得愈发森然。陆轻尘离开驿站后，并未走向灯火通明的关前大道，而是像一滴水融入沙地，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关城侧翼的阴影里。这里城墙依着陡峭的山势修建，怪石嶙峋，荆棘丛生，巡逻的火把光也稀疏许多，只有风声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他知道，这是唯一可能潜入的缝隙。
苏嫣然留下的暗号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心。她就在那高墙之后，可能正身处险境，每一刻拖延都可能意味着无法挽回的后果。驿站里那两个形迹可疑的“商旅”的眼神和手势，如同冰锥刺在背上，提醒他行踪已然暴露，危机四伏。他不能等，必须争分夺秒。
他伏低身体，贴着冰冷粗糙的岩壁，像一只夜行的壁虎，利用每一块凸起的石头、每一丛枯草的掩护，艰难而谨慎地向上攀爬。伤口在动作牵扯下隐隐作痛，残留的毒素让左臂依旧有些酸软无力，但他咬紧牙关，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脚的落点和远处城头哨兵移动的规律上。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在夜风中变得冰凉。
越来越近了。他已经能清晰看到城垛的轮廓，甚至能听到上方士兵巡逻时甲片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偶尔传来的、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他估算着距离，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城墙上方有一小段似乎因为年久失修，墙体有些外倾，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或许可以借此翻越。
希望就在眼前，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混合着紧张与期盼。他甚至能想象出与苏嫣然汇合后，两人并肩面对接下来风雨的情景。
然而，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力冲向最后一段陡坡时，异变陡生！
“呼啦——！”
四周骤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火光！数十支松明火把几乎同时燃起，将他藏身的这片小小区域照得如同白昼！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前后左右响起，伴随着金属甲胄摩擦的铿锵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只见从岩石后、灌木丛中，如同鬼魅般涌出大批顶盔贯甲的官兵，刀出鞘，箭上弦，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冰冷的兵刃反射着跳动的火光，直指中心孤零零的他。
为首的一名军校，身披铁甲，按着腰刀大步上前。他脸上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早已等候多时的、猫捉老鼠般的狞笑，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定在陆轻尘因暴露在火光下而无所遁形的脸上。
“哼！”军校冷哼一声，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果然不出吴将军所料！你这北边来的细作，行踪鬼祟，真当潼关是无人之境，还想夜闯天堑？奉吴大将军令，捉拿奸细！给我拿下！”
“喝！”周围兵士齐声发喊，声震四野，沉重的步伐踏前一步，锋利的枪尖和雪亮的刀锋瞬间逼近，森寒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将陆轻尘牢牢钉在原地。
中计了！陆轻尘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驿站里的盯梢不过是故意打草惊蛇，逼他行动，真正的天罗地网，早已张设在这看似最薄弱的环节！吴霸天的人，早已算准了他的每一步！
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是徒劳。在潼关，被扣上“北方细作”的罪名，唯有死路一条。陆轻尘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所有杂念被瞬间摒弃，身体微微下沉，重心落于足尖，右手已悄然、坚定地按上了腰间的软剑剑柄。纵然身陷重围，九死一生，他也绝不会引颈就戮！
但目光快速扫过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官兵，一张张冷漠而充满杀气的面孔，在火光下闪烁的无数兵刃寒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仍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敌人和冰冷的高墙，望向那片被隔绝的、灯火阑珊的潼关城内。苏嫣然就在那里，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却又远得如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咫尺，天涯。
火把噼啪作响，夜风卷着沙尘掠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陆轻尘孤身立于重重包围之中，身影被火光拉长，投在嶙峋的岩石上，显得异常孤独而决绝。杀机如同满弓之弦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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