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尘被众人死死按在尘土中，挣扎的力气耗尽，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双目赤红地瞪着远处悬挂尸骨的城墙。几名秋水山庄的子弟不敢松手，生怕他再做傻事。队伍里的其他人，远远看着，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这时，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汉子，从附近的灌木丛中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来。他们是被城外惨状吓住、不敢靠近的逃难百姓，认出了陆轻尘这边像是“自己人”，才壮着胆子爬过来。
“军爷……你们……是蓉州来的吗？”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颤声问道，眼里满是惊惧。
陆轻尘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他们，嘶哑道：“城里……城里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人活着？！”
那两个百姓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住，哆嗦着说不出话。一个山庄子弟连忙安抚：“老乡别怕，我们是来打听消息的，你们知道什么，快说！”
年长汉子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蓉州城，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破了……全完了……联军打进来，见人就杀……街上都是血……”
“白……白大夫……”旁边那个年轻点的突然插嘴，声音带着哭腔，“她守在医馆……没走……乱兵冲进去……她……她为了护着一个伤兵，被……被长矛捅穿了……”
“白先生……战死了……”汉子补充道，低下头。
陆轻尘身体猛地一颤，闭上了眼，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那个总是沉静如水、妙手仁心的女子，最终竟是这样结局。
年长汉子继续道：“还有……铁心大师……听说……他退到了打铁棚那边……最后……也没出来……有人听见里面没动静了，怕是……殉城了……”
打铁棚……陆轻尘仿佛能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眼神锐利的老人，在最后时刻，与他的铁砧和回忆一同沉寂。
“赵……赵公子更惨啊……”年轻汉子忍不住哭出声，“城破那天，他被抓了……宇文拓那狗贼……把他……还有商行好些位爷……都……都挂在了城墙上……说是……示众……”
悬尸城墙。陆轻尘脑海中浮现出赵天佑往日精明又带着几分豪气的面容，如今却在风中冰冷摇晃。他喉咙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似乎所有的噩耗都已说完，现场一片死寂。陆轻尘心如死灰，仿佛所有的支撑都被抽空。但就在这时，那年长汉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哦，还有……前几天……从北边传来个消息，不知道真假……说有个姓苏的姑娘，长得天仙似的……混到宇文拓的酒宴上，想行刺……结果……失手被擒了……现在……生死不知……”
苏姑娘？行刺被擒？！
这个消息，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陆轻尘仅存的、微弱的希望。他原本还奢望着，苏嫣然提前离开，或许能躲过一劫。却没想到，她竟独自北上，做出了如此决绝之事！如今身陷敌手，以宇文拓和无音坊主的狠毒，她的下场……他不敢想。
所有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铁锤，一记一记，将他砸向深渊。白芷战死，铁心殉城，赵天佑被悬尸，苏嫣然被俘……所有人都没了。他拼死突围求来的援军，来得太迟，太微不足道。他历尽千辛万苦活着回来，看到的，听到的，却是如此彻底的毁灭。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怒吼。按着他的山庄子弟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试探着松开了手。
陆轻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用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双手，撑起身体。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片已成焦土的蓉州城方向。然后，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垂下，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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