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诀别之宴
暮色四合，寒魄峰的罡风愈发凛冽。
沈沧澜站在悬崖边缘，霜白长发在风中狂舞。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蓝剑穗，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细密的纹路。这枚剑穗已经不再散发寒气，仿佛随着师尊魂魄的消散，最后一点灵性也消逝了。
师尊......
他轻声唤道，声音被呼啸的山风撕碎。右眼的冰蓝色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回应这个称呼。自从那日天碑之战后，他的身体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左眼漆黑如墨，右眼冰蓝似霜；左半边身体流淌着暗金火焰，右半边却萦绕着刺骨寒意。
这种分裂感时刻折磨着他。
沈沧澜突然攥紧剑穗，转身走向山道。脚步踏在积雪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身形如同鬼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山脚下的小镇灯火阑珊。
沈沧澜裹着一件粗布斗篷，遮住了异色的瞳孔和满头的霜发。斗篷下，紫金图腾在脖颈处若隐若现。他避开人群，沿着阴暗的巷子前行，最终停在一家名为忘忧阁的破旧酒肆前。
酒肆门口挂着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里面传来醉汉的吆喝声和女子的娇笑，浑浊的酒气从门缝里渗出。
沈沧澜推门而入。
嘈杂的酒肆瞬间安静了一瞬。几个醉汉抬头打量这个裹着斗篷的怪人，却在接触到那双异色瞳孔时猛地打了个寒颤，慌忙低下头去。
客官要点什么？老板娘扭着腰肢迎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沈沧澜没有回答，目光扫过酒架上琳琅满目的酒坛，最终定格在最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青瓷瓶上。瓶身上贴着张泛黄的纸笺，写着二字。
那个。他指向瓷瓶，声音沙哑。
老板娘脸色微变：客官好眼力，不过这酒性太烈，普通人喝一口就会......
拿来。沈沧澜打断她，指尖弹出一枚金锭。金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老板娘手中。
老板娘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言，转身去取酒。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捧下瓷瓶，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客官，这酒......
沈沧澜直接夺过酒瓶，转身走向最角落的一张木桌。老板娘张了张嘴，最终没敢阻拦。
角落里的木桌积着厚厚的油垢，桌上的蜡烛将熄未熄，投下摇曳的光影。沈沧澜坐下，揭开酒封。一股奇异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苦涩和凛冽的寒意。
他倒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映出他异色的瞳孔。
师尊......他举杯对着虚空，弟子敬您。
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如同吞下一把烧红的刀子。灼热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随后又化作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沈沧澜的紫金图腾微微发亮，将这股冰火交织的诡异力量化解。
再来。
他又倒了一杯，这次没有敬酒，直接仰头灌下。两杯下肚，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那些压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师尊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天碑中饱受折磨的魂体，最后时刻那声温柔的......
沈沧澜重重放下酒杯，指节发白。他猛地抓起酒瓶，直接对着瓶口灌了起来。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溢出，滑过脖颈，浸湿了衣襟。
客、客官......老板娘战战兢兢地凑过来，这酒真的不能这么喝......
沈沧澜抬眼，异色瞳孔中寒芒一闪。老板娘吓得倒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凳子。
酒肆里的嘈杂声渐渐远去，沈沧澜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一个无声的世界。恍惚间，他看见师尊坐在对面，依旧是那袭玄衣，依旧是那张万年冰封的脸。
师尊......他伸手想触碰，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沧澜。幻象中的洛云归轻声道，你醉了。
弟子没醉......沈沧澜摇头，又灌了一口酒，弟子只是想......再见您一面......
痴儿。师尊的幻影叹息，我早已不在了。
沈沧澜猛地拍桌，酒瓶被震得跳起，您就在这里！在我的眼睛里，在我的血液里，在我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对面的幻影突然变了模样——玄衣化作血袍，清冷的面容扭曲成一张狰狞的兽脸。
沈沧澜......幻影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以为吞噬了她的魂魄，就能救她？
沈沧澜瞳孔骤缩，醉意瞬间消散大半：你是谁？！
我是谁？兽脸幻影咧嘴一笑，我是被你师尊封印在天碑中的存在啊......
血佛寺的走狗！沈沧澜暗金火焰在左臂燃起，却被右半身的寒气压制。
幻影哈哈大笑：你以为那日毁掉的真是天碑本体？天真！那不过是万千投影中的一个！真正的天碑早已与血佛寺的万魂塔融为一体，而你师尊的残魂......
闭嘴！沈沧澜暴怒，紫金火焰轰然爆发，将木桌炸得粉碎！
酒肆里顿时一片混乱。醉汉们尖叫着逃窜，老板娘瘫坐在地上，吓得说不出话来。兽脸幻影在火焰中扭曲消散，只留下一串阴冷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沈沧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酒意全消，只剩下满腔怒火和刻骨的痛楚。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左手指尖跳动着暗金火焰，右手却凝结着冰霜。
这副身体，是师尊留给他的，也是永恒的诅咒。
客、客官......老板娘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您没事吧......
沈沧澜没有回头，扔下一袋金锭，大步走出酒肆。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气。他站在街角，仰望夜空中的寒魄峰，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不回去了。
既然天碑未灭，血佛寺尚存，那他就不该再浪费时间。师尊的仇，必须用鲜血来偿还！
沈沧澜扯下斗篷，任由霜白长发在风中飞舞。紫金图腾在脖颈处完全显现，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芒。他迈步走向城外，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燃烧的脚印。
站住！
一队巡夜的城卫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侍卫长举着火把，警惕地打量这个形貌诡异的男子：你是谁？为何深夜在城中......
话音未落，沈沧澜抬手一挥。紫金火焰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将侍卫长手中的火把冻成冰雕，又在一息之间将其焚为灰烬。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所有城卫如坠冰窟。他们惊恐地后退，让开一条路。沈沧澜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穿过队伍，走向城门。
城外是一片荒野，远处群山如墨。沈沧澜站在官道上，突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血佛寺在哪里？天碑本体在何处？这些他都不知道。
需要向导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沧澜转身，看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站在月光下，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腰间挂着一柄短剑，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你是谁？沈沧澜眯起眼。
我叫青羽。少年笑嘻嘻地说，是个游侠儿。刚才在酒肆看到阁下大发神威，实在佩服得很。
沈沧澜眼中寒芒一闪：你跟踪我？
别误会！青羽连忙摆手，我只是......恰好知道血佛寺的位置。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瞬间刺穿了沈沧澜的防备。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少年面前，右手掐住对方的喉咙：
青羽被掐得脸色发青，却还在笑：放、放手......我带你去......
沈沧澜松开手，冷冷地看着他咳嗽喘息。
咳咳......青羽揉着脖子，你这人怎么这么急？血佛寺在西南方向三千里外的葬魂谷，不过......
不过什么？
那里有重兵把守，据说还有元婴期的高僧坐镇。青羽眨眨眼，你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吗？
沈沧澜冷笑：与你何干？
我可以帮你啊！青羽拍拍胸脯，我对那一带很熟，知道有条密道可以......
不需要。沈沧澜打断他，转身就走。
青羽急忙追上：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天碑的秘密吗？我知道它为什么盯上你师尊！
这句话让沈沧澜猛地停住脚步。他缓缓转身，异色瞳孔中杀意凛然：你究竟是谁？
月光下，青羽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青光，瞳孔竖起，如同某种野兽。
我是谁不重要。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关于烬灭之血的真相。
沈沧澜的紫金图腾瞬间亮起：
别急。青羽后退一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一个和你师尊......很相似的人。青羽意味深长地说，她也曾是天碑的猎物。
沈沧澜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无论这是陷阱还是机遇，他都别无选择。为了师尊，为了复仇，他必须知道一切。
青羽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走向荒野深处。沈沧澜紧随其后，霜白长发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的银河。他的右眼冰蓝更甚，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荒野重归寂静，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仿佛在低语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远处，寒魄峰顶，一道暗影静静伫立，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暗影的手中，握着一枚与沈沧澜怀中一模一样的冰蓝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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