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无名书稿
湖心岛的异动如石子投湖,打破了柳荫集表面的宁静。
洛云归隐匿气息,如鬼魅般潜至湖畔,远远望去,湖心岛被浓郁的灰黑色雾气笼罩,岛上空电光闪烁、魔气翻腾,显然内部正发生剧烈变故。那强大的禁制波动愈发活跃,似在压制什么,又像在酝酿什么。
她并未贸然靠近。敌暗我明,岛内情况不明且有强禁制守护,贸然闯入绝非明智。她在外围仔细探查,记下几处禁制薄弱节点与魔气溢散频繁的位置,便悄然退回湖畔旧屋。
当夜,沈沧澜从书场归来,神色凝重——他也感应到了湖心岛的异常波动。
“师尊,岛上的动静……”
“嗯。”洛云归颔首,“有人在强行冲击或炼化岛内之物,引动了禁制反噬。看这动静,非一日之功,恐怕已到关键时刻。”
“我们该如何应对?”沈沧澜问道。血刃碎片可能就在岛上,他无法坐视。
“等。”洛云归目光沉静,“让他们先耗着。禁制反噬非同小可,强行动手必遭重创。待其力竭或宝物出世之际,便是我们出手之时。这几日你照常说书,勿露破绽,我会紧盯岛上动静。”
“是,师尊。”沈沧澜应下,眉宇间却萦绕着忧虑。他不仅担心湖心岛,更惦记着白日书场内师伯那异常的反应——师伯似乎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那震惊痛苦的眼神,让他心绪不宁。
接下来两日,柳荫集看似如常,暗地里气氛却愈发紧张。湖心岛的异象时断时续,魔气时强时弱,引得不少感知敏锐的修士与精怪暗中窥探,镇上陌生面孔也多了起来。沧澜书场的生意反而更好,人们似乎想在这山雨欲来的氛围中寻找一丝慰藉与刺激。
沈沧澜强压杂念,每日登台说书。他将《剑仙断情》推向新高潮——剑仙循线索找到徒儿的残魂转世之身,可那转世身因重伤失忆,形同废人。剑仙心如刀绞,只得隐藏身份暗中守护,设法疗伤并寻找唤醒记忆的方法。
这段情节半真半改,融入了木匠铺转世身的情况,说得情真意切,台下茶客无不唏嘘落泪。沈沧澜讲述时,目光总不由自主地扫向那个角落,期盼着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却又害怕看到师伯眼中那令他心慌的探究。
然而,那布衣老妪再也没有出现。
就在沈沧澜以为师伯不会再来的第三天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柳荫集。豆大的雨点砸在书场瓦片上噼啪作响,天色暗沉如夜。书场内点起油灯,光线昏黄,茶客们缩在座位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雨,更觉故事扣人心弦。
今日,沈沧澜正要讲到剑仙暗中为失忆转世身疗伤,却意外发现其体内残留诡异魔气,追查之下竟牵扯出一个隐藏在凡俗界的邪修组织。
就在他讲到剑仙夜探邪修据点,发现其正在炼制歹毒法器时——
“吱呀——”
书场木门被推开,风雨卷入。那个佝偻、拄着竹杖的布衣老妪,顶着风雨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她衣衫湿了大半,花白头发紧贴额前,显得愈发苍老狼狈。她依旧默默走到靠近门口的角落空位坐下,接过伙计递来的粗布毛巾,慢慢擦拭脸上的雨水与手臂上的水渍,然后捧起热茶小口喝着,仿佛只是个被暴雨困住的可怜老人。
但沈沧澜在她进门的瞬间,心就猛地一跳!他强行稳住心神继续说书,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那个角落。
老妪低着头安静听书,与往常并无二致。可沈沧澜敏锐地感觉到,今日的她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直觉。
一段书说完,茶客们议论纷纷,雨势却未见减小。沈沧澜照例拱手谢场,准备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老妪缓缓站起身,拄着竹杖,一步步朝着高台走来。
她动作很慢很稳,竹杖点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笃笃轻响,在嘈杂的书场内,竟异常清晰地传入沈沧澜耳中。
沈沧澜的心瞬间提起,停下手中动作,看着老妪走近。
茶客们也好奇地望着这个不起眼的老妇人,不知她要做什么。
老妪走到高台前,抬起浑浊的双眼看着沈沧澜,沙哑开口:“先生的书……说得很好。”
“多谢老人家谬赞。”沈沧澜连忙拱手,心中忐忑。
老妪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有些年头,边角磨损、颜色暗淡。她将布包递向沈沧澜,声音依旧沙哑:“老身这里有一本残破的书稿,是多年前偶然所得,上面也记着一段类似的故事,只是……没有结局。老身不识字,留着无用,见先生说得这般好,或许……对先生后续说书能有点用处。”
沈沧澜愣住了,看着递到面前的旧布包,一时没有去接。师伯这是何意?
老妪见他不接,也不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浑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光芒——有期待,有试探,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周围茶客开始窃窃私语。
沈沧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这个略显沉重的布包。入手微沉,带着老妪身体的余温和一丝淡淡的、陈旧的墨香。
“多谢老人家。”沈沧澜再次道谢。
老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拄着竹杖转身,一步步蹒跚地走向门口,再次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沧澜握着尚带余温的布包,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充满巨大的疑惑与一丝莫名的悸动。
师伯……为何要给他这个?布包里到底是什么?
他强压下立刻打开的冲动,将布包小心收入怀中,向茶客们告罪一声,匆匆离开了书场。
回到湖畔旧屋,洛云归正在闭目调息,感应到他的气息,睁开了眼。
“师尊!”沈沧澜迫不及待地取出布包,将方才之事详细禀报。
洛云归的目光落在陈旧的布包上,冰蓝色眼眸微微闪动。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布包表面,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属于师兄凌霄子的气息。
“打开看看。”她淡淡道。
沈沧澜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上的结。里面是一本线装册子,纸张泛黄发脆,封面无任何字迹,边缘有多处破损。
他轻轻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看到那字迹的瞬间,沈沧澜浑身剧震!这字迹……他认得!是师伯凌霄子的笔迹!
他强忍激动,继续往下看。
这并非完整的故事,更像是一份情节大纲草稿!上面零散记录着关键的情节节点、人物设定和片段式的对话!
而其中的内容,让沈沧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白!
这草稿上记录的,赫然是《剑仙断情》后续的、他尚未讲述、甚至自己都未完全回忆起来的剧情!
草稿上写着:
【情节:剑仙发现转世身体内魔气根源,乃一邪修组织所为,该组织受神秘势力指使,专寻身负特异血脉或残魂者,炼制‘噬魂幡’。】
【线索:邪修组织总部疑似藏于‘落星湖’湖心岛,岛有古禁制,与‘巡天’印记类似。】
【转折:剑仙欲探湖心岛,遇神秘瘸腿老叟暗中相助,破除外围禁制。老叟似与剑仙有旧,留下警示:‘岛中有诈,意在钓汝。’】 (旁有小字批注:此老叟可为关键人物,或与主线大阴谋有关?)
【高潮:剑仙潜入岛心,发现惊人真相——湖心并非邪修总部,而是一处上古战场遗迹封印之地!那‘噬魂幡’炼制,实为掩盖破坏封印、释放古魔之实!指使者,乃‘巡天阁’!目的:引剑仙至此,借古魔之力与遗迹禁制,将剑仙与转世徒儿一网打尽,夺取二者本源!】
【结局设想一:剑仙识破阴谋,与转世身里应外合,反杀巡天使者,重创古魔,但转世身为护师,再度濒死……(墨迹在此有涂抹)】
【结局设想二:……(后面数页被撕去,留下参差不齐的边缘)】
沈沧澜看到这里,已是冷汗涔涔,双手颤抖!这草稿不仅预言了他尚未讲述的剧情,更点明了湖心岛的真相、敌人的身份和最终的阴谋!这简直就像是一份来自未来的剧透!
而最后那被撕去的结局设想二,更让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师尊!您看!”沈沧澜急忙将书稿递给洛云归。
洛云归快速浏览一遍,冰蓝色眼眸中寒光乍现,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巡天阁……古魔遗迹……一网打尽……”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稿上的关键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大的手笔!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为何湖心岛禁制如此古怪,为何魔气中夹杂着一丝古老暴戾的气息!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针对她与沧澜的陷阱!
而这本无名书稿,是师兄凌霄子留下的!他早已查到部分真相,却因自身受限无法明言,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借说书之名传递情报!
“师伯他……早就知道……”沈沧澜也明白了过来,心中涌起对师伯的感激与担忧。师伯交出此书稿,无疑是冒着巨大风险!
“看来,我们没时间等了。”洛云归合上书稿,眼中杀机凛然,“既然他们布好了局,我们岂有不去之理?”
她看向沈沧澜,语气斩钉截铁:“沧澜,准备一下。今夜,我们便去会一会这‘湖心岛’!看看这‘巡天阁’,究竟为我们准备了怎样的‘大礼’!”
风雨之夜,杀机暗藏。一本无名书稿,彻底揭开了阴谋的序幕!师徒二人,即将主动踏入这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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