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霜念寻踪
子夜将近，万籁俱寂。湖面如墨，倒映着几点疏星，唯有湖心岛方向，隐隐有诡异雾气翻涌，透出不祥。
湖畔旧屋内，油灯早已熄灭。洛云归（本体）静坐榻上，周身气息内敛如深渊寒冰，冰蓝色眼眸在黑暗中微微开阖，倒映着窗外湖心岛的方向，锐利如鹰。她的状态已调至巅峰，混沌剑心圆融无瑕，只待时辰一到，便与弟子共探龙潭。
然而，就在她神念如丝，再次扫过湖心岛外围禁制，确认最后几个薄弱节点时，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灼热精纯的波动，毫无征兆地自丹田深处窜起！如同沉睡的火种投入滚油，骤然爆裂！
“唔！”
洛云归闷哼一声，绝美容颜上瞬间掠过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周身原本平稳如冰封湖面的气息骤然紊乱，一股霸道炽烈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沿着经脉逆行冲撞，所过之处，冰肌玉骨竟传来细微的灼痛感！
是烬灭火精元！
当年为救她性命，沈沧澜剥离本源渡入她体内的那一缕至阳火精！此物虽助她重塑道基、融合混沌剑心，但其性至阳至暴，与她本源的霜溟剑意终究相克，平日皆被她以无上修为强行压制在丹田深处，缓缓炼化。
此刻，这火精元竟毫无征兆地暴动了！
洛云归心中凛然，立刻凝神静气，全力运转混沌剑心，浩瀚冰冷的元力如潮水般涌向丹田，试图将躁动的火精重新镇压。
然而，这一次，火精元的反抗异常激烈！它仿佛被某种同源气息强烈吸引，变得狂躁不安、左冲右突，竟隐隐有冲破束缚的迹象！
同源气息？
洛云归冰眸一凝！神识瞬间如无形巨网，以旧屋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急速扩散——她在搜寻引动火精元躁动的源头！
神识扫过寂静的湖面，扫过沉睡的柳荫集，扫过木匠铺中气息平稳的转世身……最终，当她的神识掠过镇子另一端，那间白日喧嚣、此刻已熄灯打烊的“沧澜书场”时——
“嗡——！”
丹田内的火精元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清晰无比的、带着渴望与共鸣的悸动，狠狠冲击着她的心神！
源头……在书场！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书场内……沈沧澜（本体）的身上！
是了！烬灭火精本就源于沧澜的守墓人血脉！即便已被她炼化部分，核心本源依旧与沧澜同出一脉！此刻，定是感应到了沧澜体内更精纯、更完整的同源气息，才产生如此剧烈的共鸣！
洛云归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随即被更深的疑惑取代。
为何是此刻？往日与沧澜朝夕相处，火精元也未曾有如此异动。难道……是明日行动将近，沧澜心绪激荡导致本源气息外泄？还是……心口疤痕的浮现，引动了他更深层次的本源波动？
就在她思忖之际，那源自书场方向的同源感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她神识的聚焦愈发清晰！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的火精元，也牵引着她的心神。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冲动自心底升起——靠近他！靠近那同源的气息！
这冲动并非情欲，而是更深层次的、源于力量本源的吸引与渴求，仿佛久旱的沙漠旅人嗅到了绿洲的水汽。
洛云归微微蹙眉。她心性坚毅，自能轻易压制这等本能冲动。但转念一想，火精元此刻躁动虽带来些许不适，却也未尝不是好事。明日行动凶险万分，若能借此机会，让体内火精元与沧澜的本源气息进一步共鸣调和，或许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而且……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漆黑的书场方向。自从那日雨巷初遇、师兄（老妪）赠稿，再到昨日傍晚那诡异的触碰与失控的泪水……沧澜（本体）身上，似乎隐藏着越来越多的秘密。那心口的疤痕，那木手的异动……都与百年前的过往息息相关。
或许，借着这火精元的共鸣，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沧澜的状态，甚至……窥见一丝被尘封的真相？
心念电转间，洛云归已有了决断。
她不再强行压制躁动的火精元，反而分出一缕神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灼热的感应，如同掌舵的舟子，顺着无形的牵引之力，让自己的灵觉更清晰地投向书场方向。
刹那间，一种奇妙的联系建立了。
通过火精元这座桥梁，她仿佛能更清晰地“看到”书场内的情况——沈沧澜（本体）并未入睡，而是盘膝坐在静室之中，周身气息沉凝，正在做最后的调息。他心口的位置，隐隐散发着一股微弱却坚韧的、与她火精元同源的力量波动，那波动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悲伤与决绝。而他那隐藏在袖中的木手，此刻也散发着内敛的、与桃木剑中血刃碎片隐隐呼应的灵性。
一切，都比平日用神识探查时更清晰，更……感同身受。
甚至，她能隐约感受到他心中那份对明日行动的坚定，以及一丝深藏的、对过往的追忆与痛楚。
这种奇特的感知，让洛云归冰封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原来……你一直承受着这些。”她无声低语。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沧澜书场照常开张。沈沧澜（本体）已恢复平静，神色如常地登台说书。今日，他并未继续讲述《剑仙断情》的主线，而是穿插了一段剑仙游历凡尘、见识人间百态的趣闻轶事，情节轻松，语调也舒缓了许多。
然而，他说了不到一刻钟，书场那扇木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那位布衣老妪（洛云归本体伪装），又出现了。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拄着竹杖，默默地走到靠近门口的角落空位坐下，低着头小口喝着粗茶，仿佛只是一个雷打不动来听书的忠实听众。
但今日，她的出现，却让高台上的沈沧澜（本体）心中猛地一跳！
师尊……又来了？
而且，不知为何，他今日感觉师尊（老妪）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平静，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听着。
更让沈沧澜暗自心惊的是，当师尊（老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心口那淡淡的疤痕，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感！并非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难道……师尊察觉到了？
他强作镇定，继续说着书，但心神却不由自主地分出一丝，留意着角落的动静。
洛云归（老妪）安静地听着，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坐在这里，感受截然不同。
通过体内那缕被刻意引导、与沧澜本源隐隐共鸣的火精元，她仿佛能更清晰地“听”到他说书时声音里蕴含的细微情感波动，能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讲述凡人夫妻相濡以沫时，那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提及师徒情深时，那深藏的愧疚与眷恋；甚至，当他目光偶尔扫过窗外、掠过湖心岛方向时，那瞬间凝练的锐利与决绝……都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被她清晰地感知到。
这种感知，并非窥探，而是一种奇妙的共情。让她对这个陪伴百年、历经磨难的徒弟，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原来，他并非只有坚毅与忠诚，内心亦有着如此细腻的情感与沉重的背负。
一段书说完，茶客散去。
洛云归（老妪）依旧如往常般，默默起身，拄着竹杖悄然离开书场，未曾与沈沧澜有任何交流。
但这一次，沈沧澜望着师尊离去的背影，心中却不再只有疑惑与忐忑，反而升起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安宁之感。仿佛师尊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守护与确认。
旧屋内，洛云归（本体）散去伪装，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火精为引，霜念寻踪……或许，这亦是破局的一步。”
她望向湖心岛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夜幕，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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