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凡尘避世
湖心岛之行，石破天惊。
那一夜，洛云归与沈沧澜（本体）潜入岛心，凭借对禁制的精妙洞察与雷霆手段，不仅寻回了数块散落的血刃碎片，更重创了坐镇岛上的“巡天阁”使者，摧毁了其试图解封上古魔物的祭坛。激战引动了岛内残留的古阵，引发剧烈爆炸，大半个湖心岛崩塌沉没，魔气冲天，震惊了整个柳荫集。
待得第二日天明，闻讯赶来的修士与官府之人，只看到一片狼藉的湖面废墟，以及残留的恐怖能量波动。关于“仙人降魔”、“宝物出世”的传言喧嚣尘上，却无人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
而事件的始作俑者，早已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回到了湖畔旧屋。
旧屋内，烛火摇曳。
洛云归与沈沧澜相对而坐，身上皆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与风尘之色，但眼神却格外明亮。此行虽凶险，但收获巨大。不仅夺回了重要的血刃碎片，沈沧澜（本体）的本源得到补全，修为精进不少，更重要的是，他们确认了“巡天阁”在此界的阴谋，并给予了沉重打击。
“师尊，湖心岛之事，动静太大，恐怕会引来更多关注。”沈沧澜（本体）擦拭着桃木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沉声道。桃木剑核心处，新融入的碎片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无妨。”洛云归神色平静，指尖把玩着一块暗红色的晶石碎片，正是最大的一块血刃核心，“经此一役，巡天阁在此地的据点已毁，短期内难以恢复。至于其他势力的窥探……”
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正好让他们知道，这柳荫集，不是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话虽如此，两人都清楚，经此一事，他们已无法再像之前那般完全隐匿于市井之中。湖心岛的动静，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猜测和调查。虽然无人能证实与他们有关，但“沧澜书场”和这对神秘的“说书人与老妪”组合，难免会进入某些人的视线。
“师尊，那我们接下来……”沈沧澜看向洛云归。是继续留在柳荫集，还是另寻他处？
洛云归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窗外渐亮的天色，以及远处开始苏醒的集镇。
“此地尚有用处。”她缓缓道，“木匠铺那孩子（转世身）神魂未稳，需继续观察。青萝镇师兄那边，或许也会有消息传来。贸然离去，反显心虚。”
她顿了顿，继续道：“从今日起，书场暂且歇业。你我也深居简出，非必要不露面。对外只称湖心岛异动受惊，需静养。让这风波，先冷一冷。”
“弟子明白。”沈沧澜点头。低调蛰伏，静观其变，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柳荫集果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骚动。官府派人调查，各路人马明里暗里探听消息，沧澜书场和沈先生自然也成了被旁敲侧击的对象。但当他们找到书场时，却发现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东主有恙，歇业静养”的告示。有好事者想去湖畔旧屋探访，却总被一种无形的寒意阻隔，难以靠近，久而久之，便也无人敢轻易打扰。
湖畔旧屋，仿佛真的成了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洛云归与沈沧澜（本体）彻底过上了隐居生活。每日里，除了必要的吐纳调息、巩固修为，便是研读凌霄子留下的那本无名书稿，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巡天阁”和百年前真相的线索。偶尔，洛云归会以神念遥遥感应木匠铺那转世身的情况，见他伤势日渐好转，气息平稳，便也稍稍安心。
日子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
但在这份刻意的平静之下，师徒二人之间，却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悄然流淌。
经过湖心岛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两人之间的默契与信任达到了新的高度。然而，那层关于过往的窗户纸，却依旧没有被捅破。
沈沧澜（本体）心口那“云归”二字的疤痕，在情绪激动或运功时，会隐隐发热，提醒着他那段被刻意遗忘的惨烈过往。他无数次想开口询问师尊，当年断仙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何会坠入魔渊，师尊又为何会沉睡百年……但每每看到师尊那清冷平静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怕揭开旧伤，怕听到不愿面对的答案，更怕……打破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而洛云归，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沈沧澜身上那日益浓郁的、与她同源的本源气息，以及他偶尔凝望自己时，眼中那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知道，沧澜的记忆正在复苏，那个疤痕的存在，就是证明。她也知道，沧澜在等她一个解释。
可是，该如何解释？
告诉他，当年是自己受奸人蒙蔽，亲手将他逼下悬崖？
告诉他，他百年的魔渊之苦，皆因自己的不察与过错？
告诉他，师兄凌霄子的背叛与无奈？
每一次话到嘴边，看到沧澜那双逐渐恢复神采、却依旧带着一丝依赖与孺慕的眼睛，她便无法开口。那份沉重的愧疚，如同枷锁，让她选择了继续沉默。
或许，不知道，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保护。至少，在彻底解决“巡天阁”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前，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师徒二人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他们可以毫无保留地讨论功法、分析敌情、规划未来，却对百年前的种种，绝口不提。就仿佛那段历史，从未存在过。
闲暇时，沈沧澜（本体）会拿出凌霄子赠予的那本无名书稿，反复研读。书稿上关于湖心岛陷阱的预言已然应验，这让他对师伯更加信服，也对书稿中提及的其他线索，尤其是那被撕去的“结局设想二”，充满了好奇与警惕。
洛云归则更多时间在静坐推演。湖心岛一战后，她感觉体内的混沌剑心与烬灭火精元的融合更进了一步，修为隐隐有突破的迹象。她需要时间沉淀，也需要思考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巡天阁”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早作准备。
这一日，黄昏。
沈沧澜（本体）坐在院中老槐树下，轻轻擦拭着桃木剑。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他擦拭得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洛云归（本体）从屋内走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夕阳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那专注的侧脸，与记忆中那个在寒魄峰顶练剑的少年，渐渐重合。
恍惚间，时光仿佛倒流。
沈沧澜似有所觉，抬起头，看到师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师尊。”
“嗯。”洛云归淡淡应了一声，走到他身旁的石凳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晚风拂过，带来远处集镇隐约的喧嚣和湖水的湿气。
“师尊，”沈沧澜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等此间事了，我们……回玄天宗看看吗？”
洛云归微微一怔，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恢复平静：“宗门……早已物是人非。回去，也无意义了。”
沈沧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可是弟子……还想看看寒魄峰的雪。”
洛云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转过头，看着徒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眷恋与希冀，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良久，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只是一个字，却让沈沧澜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承诺。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暮色四合。
旧屋小院，重归寂静。师徒二人并肩而坐，望着满天星斗渐次亮起。
过往依旧深埋心底，但前路，似乎因为这一个“好”字，而变得清晰起来。
凡尘避世，并非退缩，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重燃霜焰、再临九天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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