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将潼关那厚实的夯土城墙染成了暗红色,仿佛城墙也被这血色的余晖披上了一层神秘而危险的纱衣。守城士兵手中的铁枪尖不经意地戳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格外刺耳。
苏晚紧紧攥着弟弟的手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瘦手腕下脉搏的跳动,频率快得有些反常。小川的烧依旧未退,额角布满了汗珠,细碎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格外虚弱。
“停下!” 守城门的士兵猛地将长枪尖伸过来,挑开他们那破旧的布包裹。刹那间,一股霉味混杂着药草的清香散发开来,弥漫在空气中。“哪家的?” 士兵大声喝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与警惕。
林氏赶忙颤巍巍地福了福身,声音带着几分哀求:“晋州逃荒的,求将军行个方便。”
士兵的目光顺着声音扫过去,落在缩在林氏身后的苏小川身上。他眼神一凛,突然伸出枪杆,用力捅了捅孩子的肩膀,大声质疑道:“这小的脸色蜡黄,莫不是染了疫?”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逃荒的路上,她亲眼见过疫病肆虐的惨状,患者的眼白会布满血丝,浑身还会泛起紫斑。小川只是单纯地发着高烧,可眼前这守城的士兵哪懂得这些?
她刚要张嘴解释,那士兵已经扯着嗓子提高了音量:“王队,这儿有疑似染疫的!”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皮甲的小队长慢悠悠地从城楼下晃了过来。他拇指随意地蹭了蹭腰间的短刀,眼神带着一丝审视:“隔离三日,等确认没疫再放。”
“隔离?” 林氏一听,急得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脸上满是焦虑,“我们就带了半袋米,隔离三日......”
“要么交十两银子,要么隔离。” 小队长斜着眼睛,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选。”
苏晚瞬间明白了,这分明是借着疫病的由头在进行勒索。
逃荒之人,哪里能拿出十两银子?
她攥紧药箱的手背上,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她心急如焚,正想着找顾昭帮忙,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 “哒哒” 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周将军到 ——”
只见一个骑着黑马的男人,潇洒地甩了甩马鞭,随后皮靴重重地碾着石子下马。他下巴上有道醒目的刀疤,从左脸斜斜贯到嘴角,笑起来时,那道刀疤扭曲着,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蛇,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狠厉。“怎么回事?”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严。
小队长立刻哈着腰,恭敬地说道:“这家人有疑似染疫的,正要......”
“我当多大事。” 周德海的目光扫过苏晚,突然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狐疑,“晋州来的?”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几乎要戳到苏小川的鼻尖,恶狠狠地说道,“这小崽子烧得厉害,万一真带了疫,传染给城里百姓怎么办?”
林氏一听,膝盖一弯就要下跪,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明鉴,小川就是着了凉......”
“着了凉?” 周德海冷笑一声,用马鞭挑起小川的袖口,露出那细瘦如柴的胳膊,“晋州旱了三年,你们这些逃荒的,哪个不是病歪歪的?” 他猛地直起身子,手中的马鞭 “啪” 地一声抽在城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要么交十两银子消灾,要么......”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苏晚,眼神中充满了威胁,“把这小的遣回晋州,省得祸害京城。”
遣返晋州?
苏晚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晋州的田地早已经干裂得如同龟壳,回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她偷偷扫了眼人群外的顾昭,只见对方正不动声色地往这边靠近。可周德海身边跟着五个全副武装、带着刀的亲兵,若是硬闯,恐怕只会吃亏。
“将军,我们真没钱。” 苏晚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半步,将弟弟紧紧挡在身后,眼神坚定地说道,“若您怀疑小川染疫,容我们自证清白。”
周德海挑了挑眉,眼中满是不屑:“自证?你个逃荒的能有什么法子?”
苏晚没有回应,转身迅速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将指尖放在唇边,用力一咬,一颗殷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她把滴血的手指伸到周德海面前,镇定地说道:“您看,这血凝结得快,说明体内无热毒。若真染了疫,此刻早该发热昏厥,说胡话了。” 她又指了指小川,“我弟弟只是风寒入体,您要是不信......”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可以找个染疫的来比,我敢拿命赌。”
周围围观的士兵们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周德海盯着那滴血,脸上的刀疤随着嘴角的抽搐而扭曲,恶狠狠地说道:“耍什么花招?”
“报 ——”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士兵捂着大腿,一瘸一拐地踉跄过来,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周将军,我的腿......”
苏晚眼尖,一眼就看见他裤脚渗出的血渍,殷红的血迹在布料上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她快步上前,迅速蹲下身,掀开他的裤管。只见伤口已经严重化脓,周围的皮肤肿得发亮,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这是金疮感染。” 她抬头看向周德海,眼中带着一丝责备,“您的兵受伤了不及时处理,倒怪起逃荒的来?”
那士兵疼得身体不停地抽搐,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咬着牙说道:“前日巡逻被野狗抓了道口子,军医说...... 说抹点灰就行......”
苏晚皱了皱眉,迅速从药箱里翻出酒精棉,动作利落地擦拭着伤口,酒精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士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灰里有细菌,只会让感染更重。” 她一边说着,一边捏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烂肉,士兵疼得额头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却依旧咬着牙,强忍着没吭一声。
等她敷上自制的消炎散,再用干净的布仔细裹好,那士兵试着动了动腿,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怪了,没那么疼了。”
周围的士兵见状,一下子全围了过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费力地扒开人群,急切地说道:“我上个月被箭扎了胳膊,到现在还流脓,姑娘能看看不?”
苏晚抬头,正好撞上周德海阴鸷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能将她吞噬。
她心里一凛,但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镇定:“将军,您的兵伤成这样,要是真传出去说潼关守军连外伤都治不好......” 她故意没有把话说完,周德海脸上的刀疤果然跳得更厉害了。
“李大勇。” 周德海突然喊副官,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与恼怒,“带他们过关。”
李大勇应了声,偷偷冲苏晚使了个眼色。
苏晚扶着林氏,将小川背在背上,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顾昭突然上前,挡住了她的路:“等我。” 他落后半步,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周德海腰间的玉佩 —— 那是晋州藩王府特有的云纹玉佩,这一细节让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过了关门,林氏这才敢伸手抹了抹眼泪,心有余悸地说道:“晚晚,刚才吓死娘了......”
“娘,小川的烧得赶紧退。” 苏晚心急如焚,伸手摸了摸弟弟滚烫的后颈,转头看向顾昭,“顾大哥,前面有客栈吗?”
顾昭微微点头,可目光却依旧落在潼关城楼上。
周德海站在雉堞后,正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眼中满是怨毒。
顾昭低声说道:“周德海是晋州藩王的人,今日折了面子,怕是要记仇。”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刚要说话,小川突然在她背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她的衣领上,如同绽放在黑夜中的一朵开败的红梅,触目惊心。
夜幕缓缓降临,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渐渐吞噬了整个大地。周德海独自坐在城楼的火盆边,火盆里的炭火发出 “噼啪” 的声响,偶尔溅出几点火星。他盯着案上的十两银子,那是刚才小队长塞过来的,说是其他逃荒的 “孝敬”。
他捏着酒盏的手骤然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酒液不受控制地溅在案上的地图上,晕开一片污渍,就如同他此刻混乱而愤怒的心情。
“去,” 他对着暗处的黑影低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杀意,“盯着那个苏晚。她要是敢多管闲事......” 他的指节用力敲了敲桌上的匕首,“就送她去见阎王。”
黑影没有回应,只是无声地退下,融入了黑暗之中。
城楼下,苏晚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暮色里,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脚步声,随着晚风,悠悠地飘了上来。
周德海端起酒盏,酒液倒映着他那扭曲的脸,他冷笑道:“一个逃荒的女医,也配跟我斗?”
就在这时,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一更天 ——” 悠长而沉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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