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巨大的灰布，缓缓漫过医馆的青瓦，给整个医馆都笼上了一层阴森的氛围。就在这时，老吴的咳嗽声突然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苏晚正蹲在药柜前，小心翼翼地给顾昭换掌心上的血布。听到这异样的咳嗽声，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见老护卫佝偻着背，紧紧贴在窗纸上，指节轻轻叩了叩窗框，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姑娘，后巷槐树影里晃了三回了。”
苏晚手底下猛地一稳，手中云南白药的瓷瓶在案上轻轻转了半圈，发出细微的 “咕噜” 声。
顾昭今早说的 “加派人手”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刺，直直扎进她的太阳穴，让她心里一紧。她知道，暗卫统领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
“小川带林姨去地窖。” 苏晚动作迅速地扯过帕子，擦净顾昭掌心的血渍，由于太过急切，动作快得几乎要扯动新结的痂。“老吴守前门，我去后院。”
顾昭一听，立刻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像是在感受她的决心，又像是想留住她：“我跟你 ——”
“你伤成这样。” 苏晚心急如焚，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尖不经意扫过他锁骨处未愈的血痂，心疼得眼眶泛红，“站都站不稳，守着地窖门，保护好小川和林姨。”
顾昭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转身时，他身上玄色暗纹朝服带起一阵风，那风里似乎都夹杂着无奈与担忧。
苏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这才赶紧抄起墙角的竹篓，里面装着半袋从药铺要来的生石灰，沉甸甸的。
后巷的风裹着一股刺鼻的煤烟味，冷飕飕地钻进她的衣领，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蹲在院墙外的泥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着石灰粉，簌簌地撒开。
月光清冷，把地上的粉痕照得发白，就像给青砖墙画了一道银边。这是她从现代急诊科学来的追踪法，只要有人翻墙，鞋印就会在粉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叮铃 ——”
一声清脆的铜铃脆响，像一道利箭划破了寂静的夜色。苏晚正把最后半把石灰拍在墙根，听到这声响，她猛地抬起头。只见院墙上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刚翻过半，宽袖一带，几片瓦砾被带落，砸在地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羽毛纷纷飘落。
“老吴！” 苏晚扯着嗓子大喊，同时抄起腰间挂的药杵，毫不犹豫地朝着黑影冲过去。
黑影落地极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但却在石灰粉上印出了一个清晰的鞋印 —— 皂靴，前掌有明显的磨损，一看就是长期练轻功的脚型。
“刺客！” 老吴的铜锣声在门前炸响，声音震得窗纸嗡嗡直颤，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悚。
黑影显然没料到医馆戒备如此森严，愣了一下后，转身就往药圃跑去。可没跑几步，就被苏晚提前系在桃枝上的细麻绳绊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站住！” 苏晚挥舞着药杵，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却见那刺客反应极快，反手一扬，三点寒芒带着破风声破空而来。
苏晚瞳孔骤缩，心里暗叫不好 —— 是淬毒的透骨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脑海中突然闪过顾昭教她的暗器应对法，想都没想，反手摸出腰间的铜镜。
月光从镜面折射出去，那透骨钉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叮” 的一声，钉进了身后的枣树干上，泛着幽蓝的光，一看就知道毒性极强。
刺客见一击不中，知道情况不妙，拔腿就往院外冲。
苏晚急红了眼，抄起脚边的药臼，用尽全身力气砸过去。
只听 “砰” 的一声，瓷臼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刺客的后颈上。刺客闷哼一声，向前栽倒在地，额角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血珠子顺着石板的纹路，缓缓往石灰粉里渗，在白色的石灰上洇出一片刺眼的红。
“老吴！拿麻绳来！” 苏晚迅速跪在刺客身侧，伸出指尖按上他颈侧的动脉 —— 跳动得很稳，看来没有假死。
她伸手扯下刺客的面巾，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左眉骨有道旧疤，弯弯曲曲的，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
“夜枭？” 老吴举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凑近，声音忍不住发颤，“幽冥门的‘鬼见愁’夜枭？”
苏晚没有应声，眼神紧紧盯着刺客，指尖在他的人中穴重重一掐。
夜枭猛地呛咳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好不容易缓过劲，睁开眼就骂：“小娘皮... 敢砸你爷爷 ——”
“救你命呢。” 苏晚心急如焚，扯过他的衣袖，用匕首一划，只见他臂弯处有条青紫色的线正迅速往心口窜。“幽冥门的‘七日腐骨毒’？你主子让你来送死的吧？”
夜枭听到这话，瞳孔骤缩，这才惊觉自己中了透骨钉的毒 —— 原来方才那三枚透骨钉，竟是自己人下的黑手。
苏晚取出银针，在灯上烤了烤，“噗” 地一声扎进他的曲池穴，急切地说：“想活就说实话，影一让你来干什么？”
“哈...” 夜枭一边咳一边笑，血沫子溅在苏晚的裙角上，像一朵朵诡异的花，“你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你们所有人。”
苏晚一听，眉峰瞬间一凛，气得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夜枭被打得偏过头去，半枚带血的碎牙 “啪嗒” 一声落在地上。
她心急如焚，扯过他的腰带翻找，终于从暗袋里摸出一个封蜡丸。拆开时，信纸上的字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得她眼睛生疼 ——
“靖王私议陛下昏聩，欲联藩王逼宫。”
信纸的最底下，附着半页顾昭的字迹，正是他前日替苏晚抄的《伤寒杂病论》选段。
苏晚捏着信纸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全是顾昭今早说的 “天牢” 二字。她心里明白，这是有人要坐实顾昭谋逆的罪证啊。
“晚晚？”
顾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与担忧。
苏晚急忙转身，信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仿佛在哭诉着这场阴谋的可怕。
顾昭玄色朝服上的血渍比之前更深了，像是又有新的伤口裂开，但他仍强撑着走得稳当。可当他接过信纸的手，却忍不住发起抖来。
“这是真的。” 他盯着自己的字迹，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前日你说要抄方，我写了半页... 没写完。”
苏晚望着他眼底那翻涌的暗潮，心疼不已，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目光坚定地说：“我信。”
顾昭猛地抬头，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似的，眼中满是震惊与感动。
她的手还带着给夜枭扎针的温度，透过他掌心的伤口，直直往他心里钻，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夜枭突然的挣扎打断 ——
“真正的计划... 是明日...”
夜枭的声音像个破风箱，“嘶嘶” 作响，尾音却被苏晚迅速扎下的银针截断。
她反手又扎了他的哑穴，转头时，正对上顾昭沉如寒潭的眼。
“明日。” 顾昭重复这两个字，指腹轻轻摩挲着信纸上的字迹，像是要把这阴谋看透，“他说的明日，是早朝。”
苏晚突然想起今早顾昭离开时，晨雾里那声乌鸦的啼叫，当时只觉得不祥，现在看来，一切早有预兆。
她急忙摸出怀里的药囊，把夜枭的供词、伪造的信件、带毒的透骨钉全塞了进去，指尖在囊口系了个死结。她知道，明日，将会是一场异常艰难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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