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伸手推开东侧配殿的门,就听那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脆响突然停了。
礼部张大人正趴在案上专心拨弄算珠呢,听到动静抬头一瞧是她,眼皮子只是微微抬了抬,慢悠悠地说:“苏姑娘来得可真巧,我正打算说医学院选址的事儿呢。”
苏晚没吭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案头堆着的黄册,最上面压着一张红签,那墨迹还没干的 “驳回” 两个字,看着可真刺眼,像针一样扎得人眼睛生疼。她问道:“张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医馆西侧那片地啊?” 张大人捏起茶盏,轻轻吹着上面的浮沫,“民间的私产怎么能设立皇家机构呢?礼部去查过地契了,那原本是城郊一个农户家的祖产,虽说荒了有十年了,可到底没充公啊。” 他放下茶盏,用指节敲了敲黄册,“不是张某故意刁难,这规矩可不能破。”
苏晚垂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起来。她早就料到礼部会拿地契来做文章 —— 那片地本来是顾昭暗卫营旧部的祖产,三年前主人家举家搬到江南去了,还特意留了书信托顾昭照管呢。可这些事儿,张大人不一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见得肯认。
“那依张大人看,什么地方适合设立医学院呢?”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指甲却已经掐进了掌心。
“北城外三十里的官地。” 张大人推过来一张地图,指尖点在城郊荒野的一处,“离医馆远一些,也落个清净。”
苏晚盯着那片连官道都没通的荒地,突然笑了:“张大人知道吗?医馆每天接诊的人有上百个呢。要是医学院设在北城,百姓来看病、学子来见习,都得绕上大半天的路。陛下前几天还说,医学院要‘以方便百姓为首要’,张大人选的这个地方,符合圣上的意思吗?”
张大人举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有点僵。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顾昭掀起门帘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玄色官服带着一股玉兰的香气。顾昭开口说道:“张大人,本王前几天让人查过地契了。” 说着,他把一叠文书 “啪” 地拍在案上,“原主去年就已经托京兆府把地转赠给医馆了,手续齐全。”
苏晚瞥见文书最上面盖着朱红的大印,正是京兆尹的签押,红彤彤的,看着很醒目。
张大人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指尖哆哆嗦嗦地去翻文书:“这…… 这怎么没报给礼部呢?”
“原主是怕惊扰了大人,所以特意等选址定下来了再呈上来。” 顾昭的语气轻飘飘的,可眼底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张大人要是觉得麻烦,本王这就派人调三个礼部司官来协助办理。”
张大人额头冒出了冷汗,赶忙堆起笑脸:“靖王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地契明明很合规,张某这就去拟批文。”
苏晚看着他提笔的手不停地打颤,突然就想起在御书房里,柳婉儿死死攥着龙椅流苏的模样。唉,有些事啊,总有人得充当那把刀。
从礼部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天边染上了一抹橙红色。
顾昭的马车停在宫门外,老吴守在车边,看见苏晚过来,压低声音说:“姑娘,医馆出事了。柳侍郎派人来了,说要‘备案’,把药库给封了。”
苏晚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药库里存着从江南新运来的三十箱药材呢,其中有十箱都是治疗瘟疫的急用药,这可耽搁不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顾昭前几天送的,里面还嵌着暗卫的联络密符。
“去医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车帘上了车。顾昭的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声说:“我陪你一起。”
医馆门口围了一圈人,闹哄哄的。
两个公差站在药库门前,那红漆封条上 “礼部” 两个字格外刺眼,像是故意在示威。药香混合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苏晚看着被锁得死死的库门,突然笑了:“老吴,去暗卫的药庄。” 她转头看向顾昭,“你前几天不是说暗卫营在城西有个药材栈吗?”
顾昭的眸色微微变深,点了点头:“我让人连夜送过来。”
“不用。” 苏晚指了指医馆门口的木牌,“把‘皇家医学院试诊处’的牌子挂起来。” 她的声音不算大,可就像一块石头砸进了人群,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从明天起,医学院的学员跟着坐诊,所有药材都由皇家采买。”
人群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那两个公差对视了一眼,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
第二日清晨,药库门刚开了一条缝,老吴就带着两辆马车 “轰隆隆” 地冲了进来。
苏晚站在廊下看着药材卸车,药童小桃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姑娘,御史台的王大人来了,说要查什么‘邪术’。”
她转身一看,就瞧见穿着绯色官服的王御史站在院子中央,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举着 “弹劾苏晚” 状纸的书吏。王御史捻着胡子,慢悠悠地说:“苏姑娘,近日民间传言你用‘妖法’治病,本御史特地来查证一番。”
苏晚扫了一眼他腰间的鱼符,是正五品监察御史,听说还是沈相门下的人呢。
她指了指廊下躺着的老周头,说:“这位是城南的屠户,上个月被猪刀砍断了手筋,在我这儿治了半个月。王大人要是不信,不妨亲自摸摸他的手。”
老周头咧着嘴坐了起来,把缠着纱布的手伸了过去。
王御史犹豫了一下,伸手碰了碰,突然瞪大眼睛,惊讶地说:“这…… 这筋脉竟然接上了?”
“王大人要是还不信的话,” 苏晚喊来药童,“去把东街的李阿婆请来。她十年前落下了寒疾,每逢阴雨天就下不了床。”
李阿婆被人搀进来的时候,天空正飘着毛毛雨。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苏姑娘的药敷了三次,老身今早都能自己穿鞋了!” 她掀开裤腿,小腿上淡粉色的疤痕泛着光,“您瞧瞧,这疤比上个月淡多了。”
王御史手里的状纸忍不住簌簌发抖。
苏晚走近他,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御史台要查邪术,我奉陪到底。但要是有人借着查案的名义,破坏陛下钦点的医学院…… 王大人可知道,惹恼圣上是什么后果吗?”
三日后,顾昭的暗卫送来了密报。
沈相的书房里,新烧的炭盆里还剩半张没烧尽的纸,墨迹被水洇开了,隐隐约约能辨认出 “苏晚干政” 这四个字。
“沈相这是着急了。” 顾昭把密报扔进炭盆里,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炸响,“他是怕医学院抢了太医院的权,更怕你把医术传到民间去。”
苏晚望着跳动的火光,不禁想起在御书房里柳婉儿掉落的素帕。原来从那个时候起,沈相就在布局了。“明天就是奠基礼了,” 她紧紧攥着顾昭的手,“柳婉儿可能会来捣乱。”
顾昭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安慰道:“我让禁军守着,不会有事的。”
奠基礼当天,医馆西侧的空地上搭起了红绸,一片喜庆的氛围。
苏晚穿着月白锦袍站在香案前,刚要举起香,人群里突然炸开一声喊:“且慢!”
柳婉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素白的裙角沾着泥,手里举着一张告示,大声嚷道:“医学院选址不合规!礼部根本就没批 ——”
“批文在这儿呢。” 顾昭的声音就像定音锤一样,沉稳有力。
他从袖子里抽出明黄的卷轴,展开的时候,“大宁皇帝之宝” 的玉玺印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耀眼得很,“陛下亲自批的,选址合规,即刻可以奠基。”
柳婉儿手里的告示 “啪” 地掉在了地上。
她盯着那方玉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苏晚,你就算赢了又怎么样?总有人…… 总有人会让你输的 ——”
“带下去。” 顾昭沉着脸挥了挥手,两个禁军立刻上前架住了她。
人群里传来一阵议论声,苏晚却盯着柳婉儿身后的街角。
有个穿着青布短打的男人刚转过墙根,那侧脸特别像影一失踪前提到过的亲信影七。他走得特别急,可苏晚清楚地看见他朝着医馆的方向扫了一眼 —— 那眼神,就像狼盯着猎物一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老吴。” 她低声唤了一句。老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鞭炮声骤然炸响,红绸纷纷飘落。苏晚望着那堵空荡荡的墙,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影七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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