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刚拉开半寸,一股混着泥腥气的冷风就裹着个人撞了进来,力道大得差点把门扇撞掉。
赵大山膝盖上沾着块块褐黄泥,裤脚还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就喊:“苏医官!我们陈家沟出事了!”他喉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疼,“村东头老李家的娃子喝了井水,突然就抽抽起来,接着王二家的、张婶子家的……这会儿躺了快三十个了!”
苏晚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却反手扣住他的脉门,指尖搭了上去。
赵大山的脉搏跳得急,像擂鼓似的,震得她指尖发麻。她抽回手时,掌心沾了层湿冷的汗,黏糊糊的。
“别急,慢慢说。”她声音稳得像压了块镇纸,余光瞥见顾昭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玄色披风还带着夜露的凉意,衣角扫过地面带起阵冷风。
“是井水!”赵大山突然拔高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今早我去挑水,就觉得水味发苦,可娃子们渴得厉害,哪顾得上这些……”他说着突然蹲下去,双手抱住头,粗粝的指节蹭过脸,把脸都刮红了,“虎子才七岁啊,现在浑身发紫,直翻白眼,眼看就不行了!”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脑子更清醒了。赤尾藤中毒的症状在脑海里炸开——口唇发绀、四肢抽搐、中枢神经受损,拖得越久,救回来的希望就越渺茫。
她转身冲向药柜,指尖扫过一排排标签,声音脆生生的:“小满!把解毒丸、紫雪丹全装竹篓里,越多越好!春桃!带上显微镜和银针包,别落下酒精棉!小川,去灶房烧两桶沸水,用棉絮裹严实了带着,路上别凉了!”
“我跟你们去。”顾昭已将乌鞘剑别在腰间,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带起一阵风,“影十二,带三个人先去陈家沟封路,不许任何人进出。影十七,去通知城门守卫,放医馆的车马通行,耽误了治人,提头来见!”他转头对苏晚道,“暗卫会在村口设卡,闲杂人等进不去,伤者也出不来,能护住源头。”
苏晚抓过搭在椅背上的靛青棉袍披上,刚要迈脚,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案前。她翻开《千金方》,从书页里抽出半片晒干的赤尾藤叶——前日刚和春桃研究过这味毒草的特性,叶片边缘的锯齿还清晰得很。“走。”她将药篓甩上肩头,沉甸甸的,与顾昭并肩跨出医馆,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马车在土路上颠簸,车身晃得人骨头都快散了。苏晚掀开窗帘,月光下,影十二的黑衣像道残影,早没了踪影,只留下路边草叶被踩倒的痕迹。
赵大山坐在车辕上,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指节都泛白了。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咯吱”声里,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抽噎:“虎子昨儿还说,要给我编个草蚂蚱,说要比村口老槐树上的知了还精神……”
“到了!”赵大山猛地勒住马,马“唏律律”嘶鸣一声,惊飞了枝头栖息的夜鸟,扑棱棱的翅膀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苏晚跳下车,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腥甜的气味——那是中毒者呕吐物里的血沫味,闻着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村口老槐树下横七竖八躺着人,有个妇人正死死掐着丈夫的人中,指甲都快嵌进男人肉里,在他脸上抓出一道道红痕,嘴里还念叨着“你醒醒啊”。
苏晚蹲下身,指尖按上最近的伤者虎口——脉搏细若游丝,稍不留意就摸不着了。她扯开男人的衣领,青紫的斑痕从脖颈一直漫到胸口,像块丑陋的淤青,和记忆里赤尾藤毒素发作的症状分毫不差。
“小满!把紫雪丹喂下去,每次半颗,用温水送服,千万别呛着!”苏晚扯下头巾,在腕间系了个结当标记,“春桃,取三个人的呕吐物样本,用琉璃瓶装好,盖紧了!”她转身对顾昭道,“去把村里所有水井的水都取来,我要比对,看是不是所有井都有问题。”
顾昭点头,反手抽出腰间短刃,“噌”的一声,在树干上划了三道深痕——这是暗卫的集合暗号。不过片刻,七八个黑衣人从房檐、草垛后现出身形,动作快得像猫,分作几路往村西、村南奔去,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医官!虎子!虎子他……”赵大山的吼声响彻村巷,带着绝望的哭腔。
苏晚转身时,正见一个妇人抱着个小娃狂奔过来,小娃的脸紫得像浸了茄汁,吓人得很,手指蜷成鸡爪状,看着就没了力气。
她赶紧接过孩子,指尖探进他紧咬的牙关——一股苦涩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涌了出来,冲得她皱紧了眉。“他咬到舌头了。”苏晚从药篓里摸出竹片,小心翼翼塞进孩子齿间,“春桃,拿银针对准劳宫穴,快!”银针刚扎下去,孩子突然“哇”地呕出一口黑血,里面裹着指甲盖大小的褐色粉末,落在地上像小石子。
苏晚捏起那粉末凑到鼻尖,轻轻一嗅——有股焦苦的草腥气,和赤尾藤晒干后的气味像,但更冲,更刺鼻。“显微镜。”她对春桃伸出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春桃立刻递来铜制显微镜,这是苏晚用医馆存的琉璃片磨制的,虽不如现代的精密,却能勉强看清颗粒。透过镜片,褐色粉末里的菱形结晶清晰可见——和前日在医馆解剖的赤尾藤根部提取物一模一样,棱角都分毫不差。
“是人工提炼的。”苏晚的声音沉了下去,像压了块石头,“普通赤尾藤要熬煮三天才会析出毒素,能提炼成粉的……”她看向顾昭,后者正捏着个陶碗走来,碗里盛着浑浊的井水,水面上还漂着点杂质。
“村东头的井。”顾昭道,“暗卫从井底捞起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沾着些褐色粉末,和孩子吐出的如出一辙,连颜色深浅都一样。
苏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只小锤子在里面敲。她蹲下身,指尖蘸了蘸碗里的水——滑腻腻的,像掺了浆糊,和平时的井水触感完全不同。“赤尾藤粉不溶于水,得用米汤之类的黏合剂才能沉底,让毒素散得均匀。”她抬头望向围观的村民,声音清亮,“最近谁碰过井?或者见过有人在井边逗留?”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片抽气声,“嘶”的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蛰了。苏晚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见个灰衣僧人正往后缩,想躲进人堆里,僧袍下摆沾着圈湿泥,看着格外显眼。
春桃眼尖,几步跨过去揪住他的僧袖,力气大得很:“方才在井边,我明明看见你往水里撒东西!别想抵赖!”
僧人“扑通”一声跪下,额头“咚咚”撞在青石板上,撞得石屑都飞起来了:“女菩萨饶命!是黑衣人逼我的!他说要是不往井里撒药粉,就烧了庙里的佛经,那可是老主持传下来的……”他抬起头时,额角渗出血珠,混着灰,看着狼狈极了,“他穿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昨晚亥时来的,说今天卯时要让陈家沟……要让陈家沟没一个活口……”
“他现在在哪?”顾昭的声音像淬了冰,冷得能冻伤人。
僧人浑身发抖,像筛糠似的,手指颤巍巍指向村外:“破……破庙,他说事成之后在那等我回话……”
夜风突然卷起几片枯叶,打在苏晚后颈,凉飕飕的,像条小蛇。她与顾昭对视一眼,后者的手已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这次比寻常慢了半拍,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在敲丧钟,听得人心里发毛。
“春桃,带小满留在这里守着,每两个时辰喂一次解毒汤,仔细看着病人的脸色,有变化就记下来。”苏晚扯下腕间的头巾,系在春桃腕上,“这是标记,村民们会信你。有任何异常,立刻让暗卫来报,千万别自己冒险。”她转头对顾昭道,“我要去破庙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顾昭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塞进自己掌心,紧紧攥住。他的手温得有些反常,掌心里还留着方才捏过毒粉的凉意,一冷一热,奇异地让人安心。“影十二带五个人护着医馆和这里的病人。”他对暗处招了招手,声音低沉,“其余人跟我来,警觉点。”
村外的狗突然狂吠起来,“汪汪汪”的,声音像被风扯碎了,零零散散飘在夜色里,听得人心里发紧。苏晚跟着顾昭往破庙方向走,靴底碾过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应急的解毒针,针尾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像一滴悬而未落的血,红得刺眼。
前面的影十三突然停住脚步,抬手比了个“有埋伏”的手势,动作快得像闪电。顾昭立刻将苏晚往身后一拉,乌鞘剑“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眼神锐利得像鹰。破庙的残垣后,隐约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显然藏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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