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省纪委技术中心。
天色未亮,整栋大楼沉浸在灰蓝色的寂静之中,只有地下三层法医鉴定室的灯光彻夜未熄。
林晚秋站在玻璃隔间外,手指轻轻敲打着刚刚移交的物证袋——父亲遗书的复印件,边缘因反复摩挲而微微卷曲。
“颅骨对冲伤。”她轻声对值班法医说道,“我要重新进行力学模型推演,模拟撞击角度和二次外力介入的可能性。”
法医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
这类申请本不应由纪检干部直接提出,但林晚秋的名字最近在系统内已悄然引起关注。
她不是来走流程的,她是来探寻真相的。
两小时后,GpS轨迹分析报告同步弹出。
屏幕上的蓝线原本平稳延伸,却在青禾镇外环道突然停滞——8分17秒,整整八分钟又十七秒,一辆标号为“急救 - 03”的车辆静止不动,期间三次信号中断,最后一次长达两分零四秒。
林晚秋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技术故障。这是人为拦截。
她调出苏敏——当年急救车护士长的笔录。
那晚她说过:“有辆无牌皮卡从侧后方逼我们靠边……我没看清人脸,但司机戴着手套,左手小指缺了半截。”
当时没人重视这段话。
现在,它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被时间的浪潮冲刷上岸,直插要害。
她拨通陈志远的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张正华伪造事故现场,背后有人配合阻断救援。我需要查看市扶贫办数据中心,追查‘易地搬迁补贴’的实际拨付路径。”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
“吴天明。”陈志远终于开口,“他是省委树立的典型,‘乡村振兴十大先锋人物’,刚上过《人民日报》头版。你要进入他的系统,等同于踏入雷区。”
“我知道。”林晚秋盯着屏幕上那条中断的轨迹线,“但我只查账,不碰人。”
“那就暗中操作。”陈志远顿了顿,“以临时协查的名义,不留审批痕迹。一旦暴露,你就只能孤军奋战。”
“明白。”
上午十点,市扶贫办数据中心机房。
恒温空调嗡嗡作响,如同蜂群振翅,一排排服务器在冷光下散发着金属的寒意。
林晚秋穿着白大褂,胸牌上写着“省财政厅合规抽检组”,身旁是一名沉默寡言的技术协查员,是陈明私下推荐的“自己人”。
她插入加密U盘,界面跳转至内部审计后台。
权限验证通过的瞬间,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近三年的拨款记录开始滚动加载。
第一笔异常出现在2021年第四季度:一笔三千万元的“基础设施配套费”,经由县财政中转平台,跳转至一家注册于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禾丰置业有限公司。
账户编号模糊不清,但资金流向清晰无比:离岸转账,七十二小时内完成跨境洗白,最终汇入某国际信托基金。
林晚秋的手指悬停在复制键上。
就在此时,警报突然响起。
刺耳的红色警示灯旋转亮起,系统自动弹窗:“检测到高危木马程序,正在进行外部入侵行为,立即启动断网隔离!”
她猛地回头,U盘已被强制弹出,安保人员破门而入。
王建军紧随其后,脸色冷峻如铁。
“林干部,”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的设备携带恶意程序,涉嫌非法侵入政府核心信息系统。现在,请你配合调查,交出所有存储介质。”
林晚秋缓缓拔下U盘,指尖冰凉。
她没有争辩。
因为就在三分钟前,她看见那个“协查员”借整理线路之机,迅速将一个微型装置塞进了主机背面的USb扩展口——动作快得几乎难以察觉。
但现在,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植入了病毒。
下午两点,机房备用电源室。
应急供电启动,主照明熄灭,只有头顶几盏昏黄的应急灯交替闪烁,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
断电持续七分钟,正是系统最脆弱的时刻。
林晚秋以检查线路为由进入电源室,蹲在通风管道下方,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的疤痕——那是去年在边境追查赃款时留下的枪擦伤。
她闭上眼睛。
开启真实之眼。
视野瞬间被数据流重构:空气中的湿度变化、金属表面的温度梯度、人体微弱的电磁场波动……一切都在诉说着信息。
她的目光锁定王建军。
这位信息科科长正假装排查电路故障,手却悄悄伸向一台边缘服务器的管理终端。
指尖轻触,删除指令已执行两次。
就在那一刻,林晚秋捕捉到了他瞳孔的急剧收缩——不是出于专注,而是恐惧。
喉结上下滑动三次,呼吸频率陡然增加40%,右脚无意识地后撤半步,形成典型的逃避姿态。
他在掩盖什么?
她不动声色,手指悄然探向通风管道接口处。
指尖触到一枚冰冷的小物件——直径不足两厘米,磁吸底座牢牢吸附在金属管壁上,表面刻有微型天线纹路。
微型信号中继器。
远程黑客可通过它接入局域网,在断电瞬间激活预设程序,伪造“外部入侵”痕迹,并将攻击源头嫁祸到她的U盘上。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她缓缓握紧那枚装置,藏入掌心。
王建军还在演戏,还在删除日志,仿佛只要抹去这几行代码,就能让三千万元的黑洞永远沉入黑暗。
可林晚秋知道,有些东西,是删不掉的。
比如父亲颅骨上的对冲伤。
比如急救车停滞的八分十七秒。
比如此刻,她手中这枚沾着他人指纹的金属小物。
更比如,那个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吴天明。
他或许以为,只要把水搅浑,就能让所有人知难而退。
但他忘了,执剑者不怕黑暗。
怕的是,明明看得见光,却还要装作看不见。
断电结束,灯光恢复。
王建军拍拍手,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系统安全评估需进一步核查,林干部,请留在市纪委招待所待命。”
林晚秋点头,嘴角却极轻微地上扬。
七分钟,足够了。
她走出机房,阳光斜照在走廊上,映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
而在她口袋深处,那枚中继器正微微发烫,如同一个尚未引爆的定时信标。
下午四点,技术复盘会议即将召开。
陈明被叫去参会,坐在角落,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搓揉掌心。
林晚秋站在会议室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王建军的声音:“初步判定为外部攻击,嫌疑人利用木马程序伪装成协查人员……”
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缝,目光落在陈明颤抖的指尖上。
然后,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嘈杂声:
“如果真有外部攻击……”下午四点,技术复盘会议。
会议室里空调低鸣,空气凝滞如铅。
投影屏上滚动着系统日志截图,红框标注的“非法入侵”字样刺目得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陈明坐在角落,脊背僵直,手指在桌下不停搓揉掌心——那动作几乎成了某种神经性的仪式,暴露着他内心的溃堤。
林晚秋站在门边,身影被斜切进来的光束一分为二。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静静观察着每个人的微表情:王建军坐姿端正,眼神扫视全场,像在清点听众是否都已入套;两名技术人员低头记录,笔尖却迟迟不落纸面;而坐在主位的市纪委联络员,则频频看向门口,仿佛在等一个不会出现在名单上的人。
就是现在。
她推门而入,脚步轻得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她在长桌中央落座,声音才缓缓响起,不高,却如冰锥凿破死水:
“如果真有外部攻击……”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王建军紧绷的下颌线,“为什么防火墙只拦截了我的U盘写入指令,却放任后台数据导出?”
会议室骤然安静。
有人抬头,有人屏息,有人悄悄交换眼神。
这问题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他们精心缝合的谎言表皮。
林晚秋继续道:“正常防御逻辑是全面封锁。可这次,系统只‘恰好’检测到我的设备异常,却对内部数据流向境外服务器毫无反应——这不是被攻破,是有人主动打开了后门。”
王建军喉结微动,右手忽然抬起来,无意识地抚过左腕内侧一道浅色疤痕——长期佩戴电子监控手环留下的压痕,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反光。
林晚秋瞳孔微缩。
她见过这种痕迹。
边境缉私案中,涉案人员被软禁时佩戴的定位环,每六小时自动上传一次生理数据和位置坐标。
此人已被监视,不是自由人。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发言,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可他仍在演。这意味着,背后的操控者比他更恐惧真相泄露。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转而抛出另一记重击:“王科长,你昨天深夜两点十七分登录虚拟化管理平台,权限来源显示为吴天明主任直批。但审批单编号是0419-0723,而系统日志显示该编号直到今天凌晨八点才生成——比你的操作时间早了整整六小时。”
话音落下,王建军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他想开口辩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林晚秋不再追问。
她轻轻合上笔记本,转向陈志远,声音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他们不是在查我有没有越权……是在用我的‘错误’转移视线。”
“真正要藏的,不是谁侵入了系统。”
“而是数据从那条暗道流了出去。”
陈志远眼神微闪,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散会后,林晚秋独自穿过空荡走廊。
阳光已西斜,玻璃幕墙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调查者,而是猎物。
但她也清楚——那枚藏在口袋里的信号中继器,正指向一条尚未暴露的暗河。
夜九时,废弃电信基站旁。
荒草没膝,铁门锈蚀。
她避开三辆尾随的可疑车辆,借夜色掩护,将那枚微型装置接入改装过的反向追踪模块。
电流轻颤,私人加密网络悄然启动。
三小时后,定位反馈浮现于加密终端:信号源最后一次跳转节点,位于城南科技园b座17层——云链科技办公区,法人代表吴承业,吴天明胞弟。
她取出微型相机,镜头对准大楼外墙。
就在按下快门瞬间,手机屏幕猛然黑屏,GpS失联,耳边传来高频干扰音。
远处路灯依次熄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逐个掐断。
头顶风声骤起!
一道黑影从楼顶跃下,重重砸落在地,碎裂的监控摄像头残骸四散飞溅。
对讲机遗落在草丛,粤语低语从中溢出:
“阿杰话,货已经上船,叫老板准备清仓。”
风卷起她的衣角,露出别在腰间的录音笔——红灯仍在闪烁,无声记录着这一切。
她屏住呼吸,隐入集装箱后的黑暗。
而在她脑海深处,一个名字正缓缓浮出水面,与“禾丰置业”背后的资金脉络隐隐相连——
陆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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