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玄行天下

武王武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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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冰心终化济世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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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上回,简宇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内室的。那短短一段回廊的路程,在他焦灼的心绪下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寒风掠过他耳畔,却带不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蔡琰平日里或温婉、或狡黠的笑靥,与侍女芸香口中的形容交织碰撞,如同冰与火在他胸腔里煎熬。

当他终于赶到那扇熟悉的、雕着缠枝莲纹的柏木门前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屋内,烛光摇曳,人影绰绰,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和低语声。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伸手,极轻极缓地推开了房门。

内室中,炭火比书房烧得更旺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蔡琰惯用的清雅熏香,此刻却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气味,这味道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痛了简宇的神经。床榻边,两名贴身侍女正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帕子为榻上之人擦拭额角。

锦被之下,蔡琰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她的呼吸极其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尖,显露出即便在昏睡中,她也承受着某种不适。

简宇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靴底触及地面,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一名年长些的侍女察觉到他,连忙起身,无声地行了一礼,用气声禀报道:“丞相,夫人方才醒转片刻,饮了半盏参汤,可没一会儿,又……又昏睡过去了。”

简宇在心中慌乱,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更深的忧虑猛地窜起。他素来沉稳如山岳,此刻却觉得脚下地面都有些虚浮。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至外间等候,自己则轻轻走到榻边,缓缓坐下。

他没有出声唤她,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安宁。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蔡琰冰凉的手背,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再次一沉。

他凝视着妻子病态的面容,往日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抚琴时专注的侧脸,她与他论诗时灵动的眼神,甚至偶尔使小性时微嗔的模样……这一切鲜活的生命力,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病魇吞噬,只余下令人心碎的沉寂。

“琰儿……”他在心底无声地呼唤,万千担忧与柔情,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如同一尊守护珍宝的石像,窗外的天光由阴沉渐渐转向昏黄,室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和深锁的眉宇。

政务、贺表、天下大势,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此刻他心中所念,唯有榻上之人的安危。这种将最重要之人的命运,交托于他人之手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烦躁。太医的言辞闪烁,更让他无法真正安心。

就在这满室凝重的寂静几乎要令人窒息之时,外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沉稳有力,节奏独特,并非府中侍卫或仆役所有。简宇眉头微动,但目光仍聚集在蔡琰脸上,未曾移开。

紧接着,门外传来典韦压低嗓音的禀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主公,史阿求见,言有要事。”

史阿?他这位师兄,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若非极其紧要之事,绝不会在此刻前来打扰。简宇心中一动,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悄然升起。他再次深深看了蔡琰一眼,为她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因疾奔而略显凌乱的袍袖,迈步走向外间。

书房与内室仅一门之隔,气氛却截然不同。书房内,炭火依旧,但那份之前的宁静已被一种焦灼的等待所取代。史阿已然立于房中,他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灰布短袍,身形精干,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他见到简宇出来,目光在简宇略显疲惫和忧虑的脸上一扫而过,并未寒暄,直接拱手一礼,开门见山道:“丞相,闻弟妹身体欠安,我或有一线线索。”

简宇精神一振,立刻挥手屏退了左右,只留典韦守在门外。他目光灼灼地盯住史阿,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和担忧而略带沙哑:“师兄请讲!” 任何关于琰儿病情可能的转机,此刻在他听来都如同天籁。

史阿也不绕弯子,语速平稳却清晰:“我今日在城中暗访,于西市茶肆间听得一则传闻。说近日京城来了一位游方郎中,年纪约莫五六十许,面容清癯,身形高瘦。此人医术颇为奇特,不似寻常医者,或用针,或用刀,或施以古怪体操,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人称‘神医’。”

他微微一顿,观察着简宇的反应,继续道:“更奇的是,此人自称沛国谯人,姓华,名佗,字元化。”

“华佗?华元化?” 简宇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尘封的记忆被瞬间点亮!沛国谯县……华元化……是了!记忆中的华佗,医术通神,性情却有些古怪,不愿侍奉权贵,专好游走四方,救治百姓。记忆的碎片迅速拼凑,与史阿所言——籍贯、表字、游方行医的经历——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上简宇的心头,让他几乎要脱口惊呼。但他终究是简宇,强大的自制力让他将这股激动强行压下,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紧锁的眉头也骤然舒展了大半。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史阿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史阿都微微挑眉。

“师兄!此言当真?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简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那是希望重燃时难以自持的激动。他脑海中飞速运转,华佗之名,他素有耳闻,若真是此人,琰儿之疾,或许真有转机!

史阿感受到简宇手上传来的巨力和那份几乎要溢出的期盼,沉稳地点了点头:“消息来源多方印证,应是不假。据闻此人行踪不定,但近日常在城南一带为民义诊。我已派人暗中留意,若师弟有意,可立即遣人前去寻访,或可请入府中。”

“快!来人,速去请华佗先生来!” 简宇几乎是立刻下令,声音斩钉截铁,“不!孤亲自去请华佗先生来!”

暮色如墨,悄然浸染了丞相府的飞檐斗拱。初春的晚风带着砭骨的寒意,吹拂着庭院中那几株老梅,残存的几片花瓣在风中瑟瑟发抖,更添几分凄清。

书房门被猛地拉开,简宇大步走出,他已换下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深青色斗篷,虽非朝服,但那通身的气度与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威仪,却比平日更盛。

早已候在院中的夏侯轻衣立刻迎上前。她同样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束,青丝高束,腰佩长剑,英姿飒爽。见到简宇,她抱拳行礼,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坚定:“师兄,人马已备好,皆是精选的好手,可随时出发。”

简宇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眼前包括夏侯轻衣在内的五六名精干随从,沉声道:“嗯,走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内心依旧被巨大的忧虑占据。他甚至没有再多看这熟悉的庭院一眼,便径直朝着府门方向走去,步伐又快又急,斗篷的下摆在身后猎猎作响。

夏侯轻衣不敢怠慢,立刻挥手示意,与众人紧随其后。她看着师兄挺拔却略显僵直的背影,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她深知师兄与嫂夫人蔡琰感情深厚,如今夫人骤然病重,师兄心中的焦灼恐怕已如烈火烹油。

作为师妹兼亲卫队长,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确保此行顺利,尽快将那位传说中的神医请回。她不由得又想起那个远在南方的身影,若是他在,以他的沉稳武艺,师兄或许能更安心些……这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刻收敛心神,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护卫职责。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重重庭院廊庑。沿途遇到的仆役侍卫见到丞相这般神色匆匆、面色凝重的模样,皆纷纷避让低头,大气也不敢出,整个相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到了府门,骏马已然备好,鞍鞯整齐。简宇甚至未等侍卫完全放好马镫,便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依旧矫健,但那份急切却暴露无遗。

“驾!” 简宇低喝一声,一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暮色笼罩的街道。夏侯轻衣与随从们亦纷纷上马,紧紧跟上。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哒哒”声,在渐趋安静的黄昏中显得格外刺耳。街道上的行人见状,虽不识得马上之人具体身份,但看这气势与随从的精悍,也知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纷纷避让。

简宇一马当先,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史阿的话——“沛国谯人,华佗,字元化”。这个名字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光,是他此刻全部的希望所系。他不断催动坐骑,只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那位神医面前。

寒风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那份对蔡琰安危的揪心牵挂。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若是连华佗也束手无策……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便被他强行压下,此刻,他必须坚信希望存在。

在夏侯轻衣的引路下,一行人穿过繁华的主街,拐入愈发狭窄的城南巷弄。这里的景象与城中心截然不同,低矮的民居连绵,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市井气息,偶尔传来孩童的哭闹和犬吠。越往深处,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药草味渐渐清晰起来。

最终,他们在一条更为僻静的巷子尽头停下。只见一处看似寻常的民居小院外,竟还稀稀拉拉有几位百姓在等候,他们衣着朴素,面容大多带着病容和期盼,目光都聚焦在那扇虚掩的、透出昏黄灯光的木门上。一种混杂着苦难与希望的奇特氛围笼罩着这个小院。

一名性子较急的随从见状,眉头紧锁。在他看来,丞相亲至,已是天大的面子,这些平民百姓岂能耽误丞相夫人的救命时间?他当即策马向前一步,靠近简宇,压低声音道:“丞相,属下这就去让那些人散去,请华佗即刻出来随我们回府!”

说着,他的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意图驱散人群。

“放肆!” 简宇猛地勒住马缰,低沉的喝止声如同寒冰,瞬间冻住了随从的动作。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如电,扫过那名随从,最终落在那几位茫然望来的百姓身上。

他看到一位老翁拄着拐杖颤抖的身影,一位妇人怀中抱着面色潮红、似乎正在发烧的幼童,他们眼中除了病痛,还有一丝因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而产生的惊惶。

简宇胸膛微微起伏,强压下因焦急而升起的烦躁,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个人耳中:“我等来此,是有求于华佗先生。先生在此悬壶济世,救治黎民,此乃仁心仁术,是医者本分。我等岂可因一己之私,便行此扰民之举,驱赶求医的病患?若仗着身份权势便如此行事,我与那些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豪强有何区别?又何以面对天下苍生?退下!”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随从的心上,那随从顿时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头,默默退回到队伍中。夏侯轻衣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对师兄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即便心忧如焚,师兄依然恪守着心中的道义与底线,这份时刻不忘百姓的胸怀,正是她誓死追随的原因。她轻轻挥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不要惊扰院内。

简宇不再多言,翻身下马,动作间依旧带着武将的利落。他将缰绳随手递给一旁的随从,对夏侯轻衣低声道:“轻衣,我们在此静候。莫要惊扰了先生诊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木门,仿佛要穿透它,看到里面那位能决定他妻子命运的人。

尽管他心中的焦灼如同烈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依旧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如同一棵扎根的山松,只是那负在身后、紧紧握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夏侯轻衣默默点头,示意其他随从分散警戒,自己则立于简宇身侧稍后的位置,手按剑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昏暗的角落,确保万无一失。她能感受到从师兄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如山的忧虑与压抑的急切,这让她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缓慢而煎熬。暮色彻底笼罩了大地,小巷里最后一点天光也消失了,只有那小院窗户透出的昏黄灯火,以及远处零星亮起的灯笼,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晚风更冷,吹得人衣袂翻飞。

院内隐约传来低语声,似乎是医者在询问,患者在回答,偶尔还有一两声压抑的咳嗽。每一次门轴的轻微响动,都让简宇的心跳漏掉一拍,但门始终未曾完全打开。

夏侯轻衣看着师兄如同石雕般伫立的背影,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孤寂和沉重。她能想象,此刻师兄的脑海中,一定全是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的嫂夫人。这份深情与担忧,让她这个旁观者都为之动容。她不禁想起赵云,若是自己身染重疾,子龙是否也会如此……想到这里,她脸颊微热,立刻收敛了思绪,更加专注地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那扇虚掩的木门终于被“吱呀”一声完全推开。一位清瘦矍铄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正是华佗。他送走最后一位千恩万谢、拄着拐杖的老妪,然后抬眼向门外望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简宇身上时,似乎并无太多意外。他整理了一下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快步上前,来到简宇面前,拱手躬身,长揖到地,语气平和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与歉意:“不知丞相大驾光临寒舍,老朽一介布衣,方才忙于诊治,竟让丞相屈尊在此久候多时,实在惶恐,惭愧之至,万望丞相恕老朽怠慢之罪。”

简宇在门开的瞬间,心就已提到了嗓子眼。此刻见华佗不仅出来,更是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心中不禁猛地一凛,惊讶之色难以掩饰地掠过眼底。他自认此行极为低调,衣着寻常,随从精干但并未摆开仪仗,这僻静巷陌之中,对方如何能一眼认出自己?

他面上迅速恢复镇定,连忙上前两步,伸出双手虚扶华佗,态度极为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恳切:“先生快快请起!万万不可行此大礼!是在下冒昧前来,未曾通传,打扰了先生救治百姓,已是心中不安,先生何罪之有?”

他微微一顿,目光直视华佗那双澄澈睿智的眼睛,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只是……简某与先生应是素未谋面,先生深居简出,如何一眼便认出简某?”

华佗顺势直起身,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平和淡然,仿佛看惯了世事。他伸手指了指方才那位老妪离开的方向,又环视了一下空荡的巷口,从容不迫地解释道:“丞相过谦了。丞相励精图治,革除弊政,虽不敢说妇孺皆知,但在这京城之地,仰慕丞相风采者甚众。方才几位前来问诊的多邻,见到丞相仪容威严,气度不凡,私下里皆激动地相互告知,‘此乃我朝贤相,英明神武的简丞相’。老朽虽身处陋巷,专心医道,但耳濡目染,岂能毫无所知?故而冒昧认出,还望丞相勿怪。”

他这番话娓娓道来,合情合理,既解释了缘由,又不卑不亢,言语间对简宇的政声颇有肯定,却并无谄媚之态。简宇听罢,心中疑虑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位老者观察入微、气度从容的暗暗赞许。然而,此刻任何客套与寒暄都显得多余,蔡琰苍白的面容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头。

他不再犹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沉重的、毫无笑意的笑容,再次对着华佗,郑重其事地拱手,深深一揖,这一次,他的腰弯得比刚才华佗行礼时更低,语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虑与几乎是卑微的恳求:“先生明鉴。简某此番唐突造访,实是出于万不得已,有万分紧急之事相求于先生!”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让人共情:“拙荆……拙荆蔡氏,素来体弱,但一向无大碍。谁知今日清晨,突然心悸气短,竟晕厥于榻,至今昏迷不醒!府中太医诊治,却言脉象虚浮紊乱,病因蹊跷,难以措手……简宇……简宇实在是……”

他顿了顿,似乎强忍着巨大的情绪波动,才继续道:“闻听先生神医妙手,有起死回生之能,仁心仁术,名满杏林。简宇恳请先生,念在苍生性命皆属可贵,不吝回春圣手,移驾寒舍,救拙荆于危难!若能救得拙荆性命,简宇……简宇此生铭感五内,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先生大恩!”

这一番话,简宇说得情真意切,几乎字字泣血。他这位平日里执掌乾坤、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此刻在一个布衣郎中面前,彻底卸下了所有威严与防备,眼中只剩下一个丈夫对妻子性命最深的恐惧与最殷切的期盼。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望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摇曳的灯火,也倒映着他全部的脆弱与希望。

夏侯轻衣站在一旁,看着师兄如此姿态,鼻尖一酸,连忙低下头,握紧了剑柄,心中默念:华佗先生,请您一定要救救嫂夫人!

华佗并未立刻回答。他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眸,如同古井深潭,静静地落在简宇身上,仿佛在审视,又似在衡量。他看到的,不是一位权倾朝野、可执天下牛耳的丞相的威仪,而是一个丈夫在妻子生命垂危之际,所流露出的最原始、最真切的恐惧与恳求。

那份焦灼,从简宇微微颤抖的指尖、紧抿到发白的嘴唇,以及那双几乎要燃烧起来、充满了血丝却又带着脆弱期盼的眼睛里,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更令华佗心弦微动的是,这位位极人臣的丞相,为了请动他这山野郎中,不仅屈尊降贵在这寒风中静候多时,此刻更是不顾身份,向他这布衣草民深深作揖,言辞卑微,几乎到了恳求的地步。

这与华佗数十年来游历四方所见过的那些达官显贵截然不同。他见过太多前呼后拥、视医者如仆役、稍有怠慢便厉声呵斥的官员,他们的“求医”,更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而眼前这位简丞相,他的权力足以轻易将他“请”回府中,甚至以势压人,但他却选择了最谦卑、最尊重的方式。

“英明神武……当世英雄……” 华佗脑海中闪过民间对简宇的评语,这些话语以往在他听来,多少带着距离和传闻的虚浮。但此刻,在这昏暗陋巷的灯火下,在这位真情流露的丞相面前,那些词汇似乎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一个人对待弱者的态度,往往能映照其真正的品格。简宇方才制止随从驱赶病患的举动,与此刻为救发妻而展现的谦逊恳切,如同两块璞玉,相互印证,让华佗心中那份因见惯世间凉薄而筑起的疏离高墙,悄然松动,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入了一丝名为“信任”的光。

他心中暗自颔首,原有的几分疑虑和审慎,渐渐被一种基于认可的决断所取代。这不仅仅是一次出诊,更是对眼前这个“人”的回应。

想到这里,华佗清癯的脸上,那原本平和却带着距离感的笑容,如同春冰融化,变得真切而温暖起来,眼角细密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流露出长者的慈和与医者的笃定。

他不待简宇那一揖到底,便迅捷而又不失稳重地向前踏出一步,伸出那双虽然干瘦、指节却异常粗大、布满各种细小疤痕和老茧——那是常年捣药、行针、甚至可能操持外科刀具留下的印记——的手,稳稳地、有力地托住了简宇的双臂。

“丞相!” 华佗的声音略微提高,清晰地在寂静的巷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仿佛有安定人心的魔力,“万万不可!您乃万金之躯,为一国柱石,如此大礼,老朽一介山野草民,如何承受得起?您这是要折煞老朽了!”

他手臂用力,不由分说地将简宇扶起,目光澄澈而坦然地迎上简宇那双充满了血丝、写满期盼与不安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或推诿:“医者之道,首重仁心。治病救人,本是老朽份内职责,天地可鉴。今闻尊夫人罹患急症,性命攸关,莫说是丞相亲至,便是寻常百姓来求,只要老朽力所能及,也绝无坐视不理之理!”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简宇身后那些因紧张而屏住呼吸的随从,以及那位手按剑柄、英姿飒爽却眉宇深锁的女将军,感受到他们目光中共同的期盼与凝重,然后重新聚焦在简宇脸上,言辞愈发恳切:“丞相爱妻心切,不顾身份,深夜踏足这陋巷寻访老朽,此等信任与深情,老朽……感佩于心!”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最重要的承诺,声音沉稳如山:“请丞相放心,也请诸位放心。老朽华佗,虽不敢妄称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既蒙丞相不弃,以重任相托,必当竭尽毕生所学,弹精竭虑,为尊夫人仔细诊治,探明病因,尽力施为!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番话,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又似暗夜中骤然点燃的灯塔,瞬间照亮了简宇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心田。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从胸腔轰然涌上,直冲顶门,眼眶一阵难以抑制的酸热,视线瞬间模糊。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沉重的压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让他高大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

“先生……” 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颤抖,反手紧紧抓住了华佗托住他手臂的那双布满沧桑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抓住了全部的希望,“有先生这句话……简宇……简宇便放心了!大恩……大恩不言谢!”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原本被忧虑覆盖的阴霾被骤然驱散,迸发出如同星辰璀璨、烈日破云般的光彩,那是一种濒死之人看到生机、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巨大喜悦和希望。

他脸上积压的凝重和疲惫,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份几乎要将他脊梁压弯的沉重绝望感,已然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期盼的、急切的力量。

“先生高义!简宇铭感五内!” 简宇再次郑重说道,然后迅速侧身,让开通往小屋的道路,姿态恭敬无比,如同学生对待老师,“先生需要准备何物?尽管吩咐,简宇在此等候!”

华佗能清晰地感受到简宇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和那份劫后余生般的激动,他温和地拍了拍简宇的手背,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丞相稍安,老朽只需取来药箱即可。”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入那间灯火昏黄的陋室。简宇等人屏息等在门外,只听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有条不紊的声响,似乎是合上某些瓶罐、整理器具的声音。

不过片刻,华佗便再次出现,肩上背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深褐色桃木药箱。药箱不小,边角已被磨得光滑,露出木质的本色,上面还有一些深色的药渍,显得古朴而沉重,显然里面装满了各种诊疗器具和药材。但华佗背负起来,步伐依旧稳健,并不见吃力。

“丞相,可以动身了。” 华佗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已带上了医者进入工作状态时的专注。

“好!先生请随我来!” 简宇此刻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回蔡琰身边。他强压着立刻狂奔的冲动,亲自在前引路,步伐迅疾如风,但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显示出他内心虽急,却依旧保持着为华佗引路的礼节和清醒。

夏侯轻衣见状,立刻对身旁一名机灵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会意,连忙上前,对华佗恭敬地躬身道:“华先生,这药箱沉重,让我来为您背负吧。”

华佗却微微侧身,用手护了一下药箱,对着那随从和面露关切的夏侯轻衣温和一笑,摇头拒绝道:“多谢将军好意。只是这药箱乃老朽行走天下的伙伴,内中器物繁杂,各有其位,老朽自己背负,取用起来更为顺手便捷,就不劳烦诸位了。”

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那是一种对自身职业和工具的极致尊重与熟悉。夏侯轻衣闻言,眼中敬佩之色更浓,这位神医,不仅医术传闻高超,这份气度与坚持,也确非常人可比。她不再勉强,只是点头示意那随从退下。

一行人迅速走出狭窄的巷弄,来到了稍显开阔的街口。随从早已将骏马牵至等候。简宇看向华佗,关切地询问道:“先生,此去府中路途虽不远,但为求快捷,需得骑马。不知先生可擅骑乘?若有不惯,我即刻命人速备车驾,虽稍慢些,却更为稳当。”

他考虑周到,生怕华佗年事已高,不习惯骑马颠簸。

华佗闻言,看了看那匹神骏矫健、喷着响鼻的骏马,非但毫无惧色,反而朗声一笑,清癯的脸上竟显出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豪迈与洒脱:“丞相不必担忧!老朽一生行走四方,采药问诊,跋山涉水乃是常事。莫说这平路骑马,便是更险峻的山路,也曾策马而行。事急从权,骑马甚好,可节省宝贵时间,便请丞相引路吧!”

此言一出,不仅是夏侯轻衣,连简宇和那些惯于骑射的随从们都有些动容。没想到这位看似文质彬彬、仙风道骨的老神医,竟有如此豪气和骑术。这更让简宇对华佗的信心大增,心中那份期盼之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先生真乃奇人也!好!那我们便骑马速回!” 简宇不再犹豫,利落地一撩斗篷,翻身跃上马背,动作干净利落,尽显武将本色。一名随从连忙上前,小心地搀扶华佗。

华佗虽年长,动作却并不迟缓,他手扶马鞍,脚踩马镫,借力一纵,便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之上,姿态从容,竟颇有几分老当益壮的风采。他调整了一下药箱的背带,使其更贴合背部,以免骑行时晃动。

“轻衣,你护在华先生侧翼。其余人,跟上!” 简宇下令道,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断力和急切。

“诺!” 夏侯轻衣抱拳领命,立刻策马靠近华佗,与其他几名精锐随从形成护卫阵型。

“回府!” 简宇一抖缰绳,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丞相府的方向疾驰而去。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是冰冷黑暗的绝望深渊,而是被华佗点燃的、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照亮了归途。

华佗策马紧随其后,灰色的布袍在疾风中猎猎作响,花白的须发随风飘拂,但他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沉稳地望向前方,仿佛任何病魔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夏侯轻衣紧紧护卫在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夜幕下的街道。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敲碎了夜晚的宁静,如同一阵疾风骤雨,掠过空旷的街道,直奔那座灯火通明、被忧虑笼罩的丞相府。每一记蹄声,都仿佛敲在简宇的心上,不是恐惧,而是与希望竞速的鼓点。夜色浓郁,但归途的前方,似乎已现出了一丝黎明的微光。

丞相府,内室。烛火通明,却仿佛照不透那凝滞在空气中的沉重。药石的苦涩气息与熏香的余韵交织,更添几分压抑。蔡琰静静地躺在锦榻之上,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那微弱的呼吸都似乎随时会断绝。

简宇立在榻边,身形依旧挺拔如岳,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微微颤抖。他全部的意志,都用来维持着这表面的镇定,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绷至极限,只等待那决定命运的一箭。

华佗端坐于榻前的绣墩,神色是超然物外的平和。他先是以指轻触蔡琰的额角、颈侧,感知温度与汗意,又示意侍女小心地拨开蔡琰的眼睑,仔细观察其瞳色与神采。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包括简宇那无形中散发的、足以让常人窒息的威压与焦虑,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纯粹的医者,面对着一个需要救治的生命。

随后,诊断进入了最关键的一步。华佗伸出三指,那手指干瘦,却异常稳定,轻轻搭在了蔡琰纤细手腕的“寸关尺”三部。他微阖双目,屏息凝神,仿佛将自身也化作了一缕游丝,去探寻那脉搏深处最细微的波动。室内静得可怕,连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简宇的目光如同被钉在了华佗的手指和脸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撞击着他的耳膜,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他不敢呼吸,生怕一丝气息都会干扰这决定生死的诊断。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瞬都如同刀割。简宇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念头——琰儿、蝉儿、白儿往日温柔的笑靥,妹妹简雪在兖州孤军奋战、来信中强作镇定的问候,还有这乱世之中,若失去琰儿,他……不,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闭目诊脉的老者身上。夏侯轻衣静立门边,手始终紧按剑柄,既是护卫的本能,也是因这凝重的气氛而紧张,她同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华佗,仿佛想从那平静的面容上提前读出吉凶。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华佗那微阖的眼睑终于缓缓掀起。他并未立刻言语,而是先将蔡琰的手腕轻柔地放回锦被之下,又细致地将被角掖好,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病患的尊重与呵护。然后,他才缓缓起身,转向简宇。

简宇几乎是同时迎上前一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沙哑变形:“先生……如何?” 短短几个字,却似耗尽了千斤力气。

华佗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对简宇拱手一礼,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如古井无波,迎上简宇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视线,缓缓开口道:“丞相暂且宽心。依老朽所诊,夫人玉体违和,其缘由有二。” 他的语调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简宇几乎要炸裂的神经稍稍缓和了一丝。

“先生请明言!” 简宇急切道,心脏依旧高悬。

华佗伸出一根手指,清晰而缓慢地说道:“其一,乃是时气所感,风寒外袭。如今冬春交替,乍暖还寒,邪气最易乘虚而入。夫人想必是不慎感染风寒,邪客于肌表,未能及时宣发,加之……”

他目光再次扫过蔡琰苍白柔弱的面容,带着医者的审慎:“夫人体质禀赋偏于阴弱,正气不足以驱邪外出,导致邪气内陷,郁而化热,扰动心神,故而出现发热、昏沉、脉象浮取紧束、中按略显涩滞之象。此症虽来势急猛,看似凶险,实则病位尚浅,只要辨证精准,用药得当,以辛温解表之剂驱散风寒,辅以调和营卫之品扶助正气,令邪有出路,再加以细心静养,假以时日,便可渐趋康复,丞相不必过于忧虑。”

“便可康复……” 听到华佗这逻辑清晰、言之有据的分析,尤其是最后那四个字,简宇一直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猛地往下落了一截,重重地砸回胸腔,带来一阵近乎虚脱的钝痛。

他下意识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一直紧绷如铁的双肩难以控制地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近乎脆弱的表情,那是一种极度紧张后骤然放松的空白与庆幸。

风寒!只是风寒!不是那些他恐惧的、无法言说的恶疾!这乱世之中,风寒虽也可怕,但总好过无药可医的绝症!

他连忙拱手,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多谢先生!先生真乃神医!有先生此言,简宇……简宇心中这块大石,总算落下了一半!”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因高度紧张而产生的眩晕感,但随即又想起华佗的话,遂接着道:“却不知……先生方才所言,这其二……又是何故?”

他心中那另一半石头还悬着,既然华佗特意点出有二,那这第二个原因,恐怕才是导致琰儿如此凶险的关键。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简宇以及室内所有关注着这里的人,都惊愕万分。

华佗并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眸,先是再次落回蔡琰安静的面容上,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慈祥的意味,随即,他又抬眼看向简宇,那清癯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那绝非凝重,反而像是一种压抑着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笑意?

只见他忽然抬起手,用那宽大的布袍袖口微微掩住了口鼻,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已经弯了起来,眼角深刻的皱纹如同菊花般绽开,里面盛满了真切而愉悦的光彩。

“呵呵……呵呵呵……” 一阵低沉的、带着明显欢畅意味的轻笑,不受控制地从华佗掩面的袖后传了出来。

这笑声在寂静而紧张的内室中,如同平地惊雷!简宇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夏侯轻衣握剑的手一紧,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旁边的侍女们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夫人病重昏迷,气息奄奄,这位神医……为何发笑?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股寒意夹杂着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简宇的心。难道是诊断有误?还是……还是琰儿得了什么极其罕见、连神医都觉得荒谬无奈的怪症?他刚刚放松些许的脸色骤然再次绷紧,血色褪去,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先生?您……您这是何意?莫非……莫非琰儿的病情……”

华佗终于止住了笑声,放下了掩面的衣袖,但他脸上那抹灿烂而欣慰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明显。

他对着简宇,竟是再次拱手,这一次,他的姿态不再是单纯的医患之礼,而是带着一种由衷的、仿佛分享巨大喜悦的激动,甚至朝着简宇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更像是对着喜庆之事道贺的礼节:“丞相!老朽方才失态,实是因这第二个缘由,太过……太过出乎意料,又实在是天大的喜事,一时情难自禁,还望丞相万万海涵!”

他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向简宇,语气充满了欢欣:“丞相!老朽在此,要郑重恭喜您了!”

“恭喜?” 简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思维完全停滞了。喜?喜从何来?他唯一的挚爱还昏迷不醒地躺在榻上,生命悬于一线,他在这世上最亲的血脉,远在兖州与强敌周旋的妹妹简雪,亦让他日夜悬心,这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之际,何喜之有?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华佗,仿佛听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华佗见简宇如此模样,知他是关心则乱,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无法思考。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伸手指向榻上的蔡琰,尤其是她腹部的位置,然后目光重新落回简宇那写满震惊与空白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洪钟大吕,敲响在简宇的灵魂深处:

“恭喜丞相!夫人此症,这第二个,也是最紧要的缘由,便是——夫人玉体并非罹患恶疾,而是身怀六甲之象!夫人这脉,是如假包换的喜脉!依脉象看,夫人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喜脉……身孕?”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九天惊雷,接连炸响在简宇的脑海深处!将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恐惧,在一瞬间炸得粉碎!他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着,脸上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从极度的困惑茫然,到难以置信的震撼,最后,一种如同火山喷发、星河倒卷般的、纯粹而极致的狂喜,猛地从他眼底深处迸发出来,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身孕?琰儿……有孩子了?

我……我要做父亲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炽热的光芒,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绝望和冰冷!穿越之前,对他来说,爱情简直是奢望,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血脉延续。穿越至此,与妹妹简雪相依为命,在这乱世中挣扎求生,直到遇到蔡琰她们,才真正有了家的温暖。

然而,子嗣之事,一直是他心底深处一份隐秘的期盼,却也因世事动荡、重任在肩而不敢过分奢求。尤其是想到远在兖州、独自支撑局面的妹妹简雪,他们兄妹二人,在这陌生的时代,若能再添一个至亲血脉,那将是何等巨大的慰藉与寄托!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不仅仅是为人父的喜悦,更是在这纷乱世事中,一种生命延续的强烈证明,一种对抗命运无常的温暖力量!这喜悦如此巨大,如此汹涌,以至于让他一时之间竟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脚下虚浮,高大身躯猛地摇晃了一下,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师兄!” 夏侯轻衣惊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扶住了简宇的手臂。她也被这惊天消息震得心神摇曳,但更多的,是为师兄感到的巨大喜悦。

简宇借着夏侯轻衣的搀扶,猛地喘了几口气,才从那种极致的眩晕中缓过神来。他一把甩开轻衣的手,猛地跨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了华佗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华佗微微蹙眉,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得几乎破碎,语无伦次地追问,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美梦:“先……先生!您……您说什么?您再说一遍!喜脉?琰儿她……她真的有孕了?我……我简宇……要有孩子了?这是真的吗!”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布满血丝,但那血丝此刻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光彩所覆盖,那是一种梦想照进现实、不敢置信的巨大幸福。

华佗理解地看着失态的简宇,肯定地重重点头,反手轻轻拍着简宇青筋暴露的手背,语气无比笃定,带着长者祝福的温和:“丞相,千真万确!老朽行医数十寒暑,这喜脉是断不会错的。夫人脉象流利圆滑,如珠走玉盘,正是典型的滑脉之象,而且根据脉象推断,已近两月。恭喜丞相,贺喜丞相,此乃天大的喜事,府上即将添丁进口,传承血脉,实乃苍天眷顾啊!”

再次得到确切的答复,简宇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一股巨大的、酸涩的暖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榻上依旧昏睡的蔡琰,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充满了无尽的怜爱、难以言喻的心疼、以及一种初为人父的、近乎虔诚的激动。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靠近一件绝世珍宝般,缓缓走到榻边,动作轻柔得近乎僵硬地坐下。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轻柔地、一遍遍抚过蔡琰冰凉的脸颊,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

然后,他的手万分小心地、带着一种神圣的仪式感,虚虚地、不敢用力地覆盖在蔡琰依旧平坦的小腹之上。那里,正孕育着他和琰儿的骨肉,是他简宇在这个时代,除了妹妹简雪之外,最紧密的血脉相连!

“琰儿……你听到了吗?” 他低声呼唤,声音哽咽沙哑,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阿雪若是知道,她要做姑姑了……她不知会有多高兴……”

他想到远在兖州的妹妹,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在这乱世之中,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仿佛一道强光,照亮了前路,也系紧了他们兄妹之间更深的情感纽带。那是喜悦的泪,是释然的泪,是历经磨难后看到希望的泪。

狂喜的浪潮稍稍退去,理智迅速回归。简宇猛地想起蔡琰还昏迷着,他立刻用袖子胡乱擦去眼泪,转向华佗,神情已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后怕和紧张:“先生!那琰儿如今昏迷不醒,可是因为这身孕……会对她、对孩子有碍吗?”

作为丈夫和准父亲的双重担忧,此刻紧紧攫住了他的心。

华佗捋了捋长须,脸上带着理解的笑容,从容解释道:“丞相所虑,正是关键。夫人体质本就偏弱,初次怀胎,周身精血需汇聚以濡养胎儿,母体自身气血便会相对亏虚,此时正是身体最为脆弱之时。恰逢季节更替,感染风寒,外邪与内虚相互交织攻击,故而症状显得尤为猛烈,以致昏厥。此乃孕妇体质特殊所致,并非罕见之症,丞相不必过于惊惶。”

他见简宇依旧眉头紧锁,便继续宽慰,语气充满自信:“当务之急,是标本兼治。用药需如履薄冰,格外谨慎。既要选用药性平和之剂,疏散表邪,令风寒得解,又不能过于峻猛,以免扰动胎元。同时,必须辅以固本培元、安胎定神之药,扶助夫人自身正气。好在发现及时,夫人年轻,底子尚存。老朽稍后便斟酌一方,先以温和之法解表,再缓缓图本安胎。只要照料得当,避风寒,节忧思,安心静养,夫人定可转危为安,胎儿亦能安然孕育。”

听到华佗这番条理清晰、充满把握的保证,简宇那颗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心,终于彻底安稳地落回了胸腔。巨大的喜悦和踏实感充盈着他。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因激动而略显凌乱的衣袍,对着华佗,再次深深一揖到地,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庄重、诚恳:

“先生大恩!简宇……铭感五内!先生不仅妙手回春,救拙荆于危难,更为我简氏一门带来延续之望,此恩如同再造!简宇在此立誓,先生但有所需,纵是千山万水,简宇亦绝不推辞!”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激动后的微颤,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感激和承诺。

华佗这次没有完全避开,而是受了半礼,然后才上前虚扶起简宇,诚恳道:“丞相言重了!治病助产,乃是医者本分。能见证丞相府上添此麟儿之喜,老朽亦与有荣焉,心中快慰无比。”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又道:“只是,夫人眼下情况初定,脉象气血尚需时时观察调整,最初这几日的调理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若丞相信得过老朽这身微末技艺,老朽可否暂且在这府中叨扰数日,以便早晚请脉,随时根据夫人情况调整方药,直至夫人情况完全稳定?”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简宇立刻应允,这简直是解了他最大的后顾之忧,“先生肯留下照看,是简宇和拙荆天大的福分!我即刻命人准备!轻衣!”

“在!” 夏侯轻衣立刻应道,脸上也带着欣喜的笑容。

“你亲自去安排,将离内院最近、最清净舒适的‘听竹轩’整理出来,一应用度,皆按最高规格,务必要让华先生住得舒心!再派得力人手,一切听从先生调遣!先生有任何需求,无论何时,立刻报我!” 简宇吩咐得极其细致。

“诺!师兄放心,轻衣定会安排妥当!” 夏侯轻衣领命,又对华佗恭敬一礼,“先生请随我来,稍事休息。”

华佗含笑点头,对简宇道:“丞相也请稍安,夫人需要静养。老朽先去斟酌药方,稍后再来为夫人请脉。”

简宇连连点头,亲自将华佗送出内室门口,目送夏侯轻衣引着华佗离去。待华佗走远,他缓缓转过身,再次走向床榻。烛光下,他凝视着蔡琰沉睡的容颜,眼神已与先前判若两人。那里面不再是绝望和恐惧,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温柔、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一种即将为人父的、坚实而强大的责任感。

他轻轻握住蔡琰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低声道:“琰儿,你听到了吗?华佗先生说了,你只是累了,我们有孩子了……你定要快些好起来。阿雪还在兖州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呢……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好好的。” 他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希望。

屋外,夜色依旧浓重,但丞相府内室的气氛,已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萦绕不散的忧虑和药味,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讯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生机的、温暖而期盼的氛围。

有了华佗的悉心诊治和那句“夫人胎儿皆可无恙”的定心丸,简宇心中那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巨石终于彻底落下。他亲自看着侍女将煎好的药一勺勺小心翼翼地喂蔡琰服下,又守了半夜,直至蔡琰的呼吸变得稍微平稳悠长,额间那不正常的潮红也渐渐褪去,显露出些许疲惫但安宁的睡态,他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疲惫和喜悦同时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将内室留给可靠的嬷嬷和侍女照看,简宇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夜已深沉,丞相府内大部分地方都已熄了灯火,唯有廊下悬挂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他并未立刻回房休息,而是站在冰冷的廊下,任由晚风吹拂着他因熬夜而有些发烫的脸颊。狂喜过后,一个更加清晰而强烈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一定要将华佗留下!

这位医术通神、仁心仁术的老者,其价值远不止于救治了蔡琰。在这征战连年、疫病频发的乱世,一位神医的存在,无异于一座可活万民的宝藏。若能将他留在身边,不仅家人安康多一重保障,更能惠及麾下将士乃至一方百姓。

然而,简宇深知,如华佗这般人物,绝非权势财富所能轻易羁縻。他回想起史阿打探到的以及华佗自身流露出的态度:不慕荣利,性情高洁,志在云游四方,普济众生。若直接以高官厚禄相邀,恐怕非但不能成功,反而会显得俗气,唐突了高人。

但简宇并非轻易放弃之人。他负手在廊下缓缓踱步,眉头微蹙,脑海中飞速运转。硬留肯定不行,那与他的原则和华佗的性子都相悖。那么,如何才能找到一个让华佗无法拒绝,又符合其本心志向的理由呢?他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能打动华佗内心真正追求的点。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他想起了华佗为何会来到这京城,为何会在城南陋巷为人义诊——正是因为其声名在外,病患慕名而去!但这种方式,效率何其低下!患者要苦苦寻觅,医者要奔波劳碌……

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善。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弧度。

是了,或许可以这样……他停下脚步,目光投向客院“听竹轩”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火,显然华佗尚未安歇。此刻正是时机。

下定决心,简宇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对侍立在远处的侍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必跟随,然后便独自一人,踏着清冷的月色,朝着听竹轩走去。

听竹轩环境清幽,院外果然植着几丛翠竹,夜风过处,沙沙作响,更显寂静。轩窗内透出温暖的烛光。简宇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未闩,请进。” 华佗平和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简宇推门而入。只见华佗正坐在窗下的书案前,案上摊开着几张药方和几卷帛书,似乎他刚才还在斟酌药方或查阅医典。旁边的小炉上煨着一壶水,冒着丝丝白气。华佗已脱去了外袍,只着一身深灰色的棉布中衣,更显得清瘦,但精神矍铄,毫无倦色。

见到简宇深夜来访,华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连忙起身相迎:“丞相?如此深夜,您还未安歇?可是夫人情况有变?”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病人。

简宇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先生放心,琰儿服药后睡得安稳了许多,气息也平和了。简某此来,并非为病情,而是……另有一事,想与先生商议。” 他走到案前,并未立刻坐下,态度显得十分尊重。

华佗闻言,神色稍缓,伸手示意:“丞相请坐。不知有何事,但说无妨。” 他提起炉上小壶,为简宇斟了一杯温水,动作自然流畅。

简宇在客位坐下,双手接过陶杯,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并未立刻饮用。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向华佗:“先生,今日救命之恩,赐嗣之德,简宇没齿难忘。客套虚言,简宇便不多说了。此番冒昧前来,是有一不情之请。”

他顿了顿,观察着华佗的神色,见对方只是平静聆听,便继续道:“先生之医术,已臻化境,更难得的是怀有仁心,志在救济苍生。简宇……由衷敬佩。”

他先给予了极高的肯定,然后话锋微微一转:“然而,正因如此,简宇才心生一念,辗转反侧,不吐不快。简宇……恳请先生能长留于此,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果然,华佗听到“长留”二字,平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温和却坚定的拒绝之意。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水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诚恳而毫无转圜余地:“丞相厚爱,老朽心领。只是……老朽乃山野散人,疏懒成性,平生之愿,便是凭借这微末医术,云游四方,行脚天下,遇病施治,遇伤则救。这庙堂之高,府邸之深,实非老朽久居之所。且天下之大,病患之多,犹如恒河沙数,老朽岂敢为一隅之安,而忘四方之苦?还望丞相体谅老朽之心志。”

这番话在简宇意料之中。他并未流露出失望之色,反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先生所言极是。先生志在四方,心系天下病苦,此等胸怀格局,实令简宇汗颜,更是天下百姓之福。” 他先是将华佗的志向捧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表示完全理解和尊重。

然而,紧接着,简宇的话锋却如流水般不着痕迹地一转,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先生欲救济天下,此志可敬可佩。然,简宇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先生。”

华佗微微颔首:“丞相请讲。”

简宇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先生云游四方,以天地为庐,以病患为亲,固然洒脱。但,天下罹患疑难杂症、沉疴痼疾者,又何止万千?他们若听闻先生之名,心生希望,欲寻先生救治,却又该去往何处寻觅仙踪?难道要让他们拖着重病之躯,怀揣渺茫之望,漫无目的地踏遍千山万水,去碰那份不知何时何地才能遇到的运气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却更显分量:“还是说,要让他们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待某一天,先生您恰好云游至他们的乡里,恰好他们得知了消息,又恰好能在先生离开前赶到先生面前?这其间,但凡有一个‘不恰好’,便可能是一条乃至数条本可挽救的性命,因延误而逝去。先生仁心,念及此景,心中……可会安然?”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几记重锤,敲在了华佗的心坎上。他脸上的平和神色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思索,随即,眉头渐渐蹙起,陷入了沉默。

简宇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行医方式中一个他一直有所感触却未曾深思的悖论和困境。他一生行医,救人多矣,但确实,有多少人是恰好在他路过时得到救治?而那些听闻其名、却苦寻无门的病人呢?他们又当如何?自己这种“遇缘”式的行医,固然随性,但对于那些急需救治却又无法移动的重病患者,是否又是一种事实上的局限和……某种程度上的无力?

华佗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这双手救过很多人,但是否也有本该救到、却因阴差阳错而未能救到的人?他行医济世的宏愿,在“云游”这种方式下,效率究竟如何?覆盖面又有多大?

这些问题,他以往或许模糊地想过,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被如此清晰、如此尖锐地摆在面前。他无法立刻回答,因为简宇说的,确是实情,是一个他无法回避的、关于“如何更有效地实现济世理想”的根本问题。他的沉默,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认同和内心的震动。

简宇看到华佗陷入沉思,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建设性的口吻,抛出了他深思熟虑的方案:“先生,简宇有一愚见,或可两全其美,既能让先生施展抱负,又能惠及更多病患。”

华佗从沉思中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探究和一丝期待:“哦?丞相请讲。”

简宇的目光变得明亮而热切,他描绘着自己构想的蓝图:“简宇愿倾力相助,为先生在京城,或是在先生认为合适的任何地方,修建一座,不,或许是数座规模宏大、设施齐全的医馆!先生可为此医馆之主,不再需要风餐露宿,四处奔波。馆内可广设病舍,收纳四方病患;可建立药房,储备各类药材;更可公开招揽有志于医道、心怀仁心的年轻人,由先生亲自遴选,传授医术!”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如此一来,先生便有了稳定的居所和施展才华的天地,无需再受奔波劳顿之苦。而天下病患,但凡听闻先生之名,便知可前往医馆求治,无需再漫无目的地苦苦寻觅!先生可以安心在此,钻研医术,救治重症疑难,同时培养弟子,将您的医术发扬光大,让更多的‘华佗’出现,去救治更多的人!这,难道不比先生独自一人,舟车劳顿,所能救治的人更多,所能传播的医道更广吗?”

简宇描绘的景象,如同一幅崭新的画卷,在华佗面前缓缓展开。一个稳定的医馆,汇聚四方病患,传授医术,培养传人……这确实解决了他云游方式的最大弊端——病患寻找他的不确定性!而且,将医术传授下去,让更多的人掌握治病救人的本领,这比他一个人救死扶伤,意义岂非更加深远?这与他济世救人的本心,非但不悖,反而是一种升华和扩展!

华佗彻底心动了。他清癯的脸上露出了明显意动的神色,眼中闪烁着思索和衡量光芒。他不得不承认,简宇的这个提议,极具吸引力,而且切中要害。这并非是要用富贵牢笼束缚他,而是为他提供了一个能更好、更高效地实现其平生志向的平台!

他沉吟良久,反复权衡。最终,他抬起头,看向简宇,目光中已有了决断,但依旧保留了一份谨慎:“丞相之议,高瞻远瞩,切中肯綮,老朽……深感佩服。此法确实能解老朽云游之困,亦能惠及更多苍生。老朽……愿意一试。”

简宇心中大喜,但面上依旧保持平静。

华佗话锋一转,郑重说道:“然,老朽闲云野鹤之性,恐难长久拘于一地。若他日,老朽觉得此事已了,或又想云游天下,探访药草,救治边远之民时……届时,还请丞相信守承诺,允老朽离去,万勿以任何理由阻拦。”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他对自由的不舍。

简宇闻言,脸上露出了真挚而豁达的笑容,他站起身,对着华佗,再次拱手,语气斩钉截铁:“先生放心!简宇在此立誓,今日之请,全为先生志向与天下病患计。先生何时愿留,简宇扫榻相迎;先生何时欲行,简宇绝不阻拦,并奉上程仪,祝先生一路顺风!是去是留,一切但凭先生心意做主,简宇绝不干涉分毫!”

这番承诺,说得光明磊落,掷地有声,彻底打消了华佗的最后一丝顾虑。

华佗脸上也露出了释然而轻松的笑容,他站起身,对着简宇深深一揖:“丞相胸襟,老感佩!既如此……老朽,便暂且叨扰了!”

接下来的几日,丞相府内的气氛如同冰雪消融后的初春,温暖而充满希望。在华佗精湛医术的调理和侍女们的精心照料下,蔡琰的病情一日好过一日。风寒症状逐渐消退,苍白的脸颊也重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更令人欣喜的是,随着身体的好转,那孕育着新生命的迹象也愈发明显,蔡琰偶尔的孕吐和嗜睡,在简宇看来都成了甜蜜的负担。他处理完公务,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蔡琰身边,看着她安然熟睡或轻声细语的模样,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华佗则每日定时前来请脉,根据蔡琰脉象的变化细微调整药方。他依旧住在听竹轩,举止从容,神态平和,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丞相府的生活。然而,在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深处,却时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和考量。

简宇那日关于医馆的提议,如同在他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这个构想确实完美地解决了他行医方式的弊端,对他济世理想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但正因如此,他反而更加谨慎。

他一生漂泊,见惯了人心易变,位高权重者的承诺,在最初总是美好动听,但时移世易,谁能保证不会变质?他需要一次试探,一次对简宇人品的真正考验,才能决定是否将未来托付于此。

这一日,天气晴好,蔡琰的精神也格外爽利,甚至能在侍女的搀扶下,在院中缓缓散步片刻。华佗再次诊脉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守在一旁的简宇拱手道:“丞相,夫人脉象已然平稳,风寒尽去,胎气也稳固下来。只需再静养些时日,清淡饮食,避免劳累,便可无虞了。老朽……也算是幸不辱命。”

简宇闻言,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放下了,他深深一揖,情真意切:“先生大恩,简宇与内子没齿难忘!”

华佗微微一笑,却话锋一转,语气平和地说道:“夫人既已无恙,老朽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老朽闲云野鹤之性,惯于行走山林,久居府上,虽蒙丞相盛情,然心中终究记挂四方病患,以及尚未探明的珍奇药草。故而,特来向丞相辞行,今日便打算离开长安,继续游历去了。”

“辞行?” 简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惊讶,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他确实没料到华佗会在此刻提出离开,尤其是在刚刚详细讨论了医馆构想之后。他心中瞬间涌起无数念头:是哪里招待不周?还是先生改变了主意?或是另有隐情?

然而,这些疑虑在他脑海中只是一转,便被他强行压下。他想起那夜自己做出的承诺——“是去是留,一切但凭先生心意做主,简宇绝不干涉分毫!”

言犹在耳,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反悔?

几乎是立刻,简宇的脸上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理解和豁达的笑容,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说道:“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简某当日便已言明,先生是去是留,悉听尊便。先生既然去意已决,必然是心有挂碍,简宇唯有祝愿先生一路顺风,前程万里!何须特地前来辞行?先生若要离开,自行离去便是,府中绝不会有人阻拦。”

他的反应如此自然坦荡,没有丝毫的挽留、不悦或是试探,仿佛华佗的离开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番姿态,反而让准备观察他反应的华佗微微一愣,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华佗深深看了简宇一眼,见对方面容诚恳,眼神清澈,不似作伪,便也拱手道:“丞相雅量,老朽佩服。既然如此,老朽便就此别过。丞相、夫人,多多保重!”

说罢,华佗转身回到听竹轩,背上他那片刻不离身的旧药箱,唤上随行的年轻学徒,便径直朝着府外走去。步履从容,没有丝毫犹豫。

简宇果真未曾阻拦,只是亲自将华佗送至内院门口,便驻足目送他离去。直到华佗的背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简宇脸上那抹豁达的笑容才渐渐收敛,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其中夹杂着些许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承诺的坚守。他转身,走向蔡琰的房间,将这份怅然埋在了心底。

华佗带着学徒,顺利地步出了守卫森严的丞相府,甚至没有任何人多问一句。他们穿过熙攘的街市,径直出了长安城门。城外的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华佗并未走远,而是在离城数里外的一处山林边缘停下脚步。他吩咐学徒在原地看管行李,自己则背着药锄和小筐,一副要入山采药的模样。

然而,他的真正目的,并非仅仅是采药。他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能隐约眺望官道来路的方向,一边佯装低头寻觅草药,一边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听觉和眼角余光上。他在等待,也在观察。

他在试探简宇是否会表面应允,暗中却派人跟踪监视,甚至在他“擅自”离开后,派人前来追拿。若真如此,那便证明简宇之前的慷慨承诺不过是权宜之计的表演,其本质与那些企图将他禁锢在权贵之侧的官僚并无二致。那么,他便会借着这次采药的机会,带着学徒远走高飞,从此不再踏足长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官道上,人来人往,却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身着官服或带有丞相府标识的人马。华佗的心,从最初的警惕和预设,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他采了几株常见的草药放入筐中,动作慢了下来。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华佗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长安城巍峨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整整大半日过去了,风平浪静。没有跟踪,没有追兵,甚至连一个前来询问“先生何时归来”的仆役都没有。

简宇,竟然真的如此放心地让他离开了?对他这个身怀绝世医术、可能对各方势力都极具价值的人才,竟然没有采取任何控制措施?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华佗心中涌动。是意外,是感慨,更是一种被信任的暖流和对自己之前那份“小人之心”的淡淡惭愧。

他回想起与简宇接触的点点滴滴:从最初在陋巷中,简宇制止随从驱赶病患的仁厚;到内室之中,为妻子病情真情流露的焦虑与狂喜;再到那夜书房内,提出建立医馆构想时目光中的热忱与远见;以及今日辞行时,那爽快放行、毫无芥蒂的坦荡……

“唉……” 华佗望着长安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中却充满了释然与敬佩,“简宇简丞相……真乃信人也!言出必践,胸襟如海。老夫行走天下数十载,所见权贵多矣,如丞相这般真心尊重他人意愿、不为己私而强留的,实属凤毛麟角。先前竟还以寻常心思揣度于他,实是不该。”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和戒备,在这暮色之中彻底烟消云散。简宇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承诺并非虚言,他的胸怀远超自己的想象。这样的明主,这样的平台,不正是自己实现济世理想的最佳选择吗?若此时离去,岂非辜负了这份难得的信任,也错失了一个能真正惠及天下苍生的机会?

想到此,华佗不再犹豫。他转身,对那年轻的学徒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了坚定而明朗的笑容:“走吧,我们回长安。”

学徒愣了一下,疑惑道:“老师,我们不是刚出来吗?药还没采多少呢……”

华佗捋了捋长须,目光望向长安城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不必采了。城外之药,终是有限。城内,有更重要的‘药方’等着我们去开,有更多的‘病根’等着我们去治。回去!”

说罢,华佗背起药筐,毫不迟疑地踏上了返回长安的官道。步伐坚定,比离开时更加轻快有力。

当华佗师徒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丞相府门前时,守卫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通报之后,简宇很快便迎了出来,脸上带着诧异:“先生?您这是……忘了什么东西吗?还是途中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是真的没想到华佗会去而复返。

华佗看着简宇那毫不作伪的惊讶表情,心中更是笃定。他上前一步,对着简宇,郑重地深深一揖,语气诚恳而坚定:“丞相,老朽并非遗忘何物,亦未遇麻烦。老朽此番离去,实则是……心存疑虑,有意试探丞相是否真如当日所言,去留随意。”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地迎着简宇的目光,坦然道:“如今,老朽已亲眼见证,丞相一诺千金,胸襟广阔,非常人可比。老朽汗颜,先前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思前想后,天下虽大,但如丞相这般能理解老朽济世之志,并愿倾力相助者,再无二人。那日丞相所言医馆之事,实乃造福苍生之良策。故而,老朽去而复返,愿留下,竭尽所能,助丞相共建医馆,传授医术,为丞相效力,更为天下病患尽一份心力!”

这一番话,说得坦荡而真挚。简宇听完,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了恍然和无比欣慰的笑容。他连忙上前扶起华佗,大笑道:“先生何出此言!先生心存谨慎,乃是常情。简宇当日之言,句句出自肺腑,今日亦然!先生愿留下,简宇喜出望外!但这并非为简宇效力……”

简宇收敛笑容,目光变得深远而真诚,他握着华佗的手,诚恳地说道:“简宇之所以恳请先生留下,并非为了将先生医术据为己有,禁锢于府邸之间。简宇是希望,借先生回春妙手,建不世医馆,能让更多被病痛折磨的百姓,有一条明确的生路可寻!能让先生毕生所学,得以传承发扬,救治更多原本可能因缺医少药而逝去的生命!这,才是简宇真正的愿望。先生肯留下,是天下病患之幸,是医学传承之幸,简宇……感激不尽!”

简宇这番话,完全没有提及任何私利,字字句句皆从天下苍生和医学传承的角度出发,格局宏大,心意纯粹。华佗听在耳中,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他一生追求济世救人,所求的,不就是这样的理解和这样的平台吗?

他再次深深揖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丞相之心,可比日月!老朽……定不负丞相所托,不负天下百姓之望!”

华佗的去而复返,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简宇的心中。他深知,这不仅仅是留下了一位神医,更是赢得了一份基于绝对信任的承诺。他没有丝毫耽搁,几乎在华佗表明心迹的次日,便雷厉风行地启动了医馆的筹建事宜。

简宇亲自选址,定在了长安城东市附近一处交通便利却又相对清静的地段。他调集了最好的工匠和充足的物料,一声令下,建设工作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他虽政务繁忙,但仍时常抽空亲临工地,并非指手画脚,而是关注进度,解决工匠们遇到的实际困难。

他要求医馆不必追求奢华,但务必坚固、宽敞、通风、采光良好,功能分区要明确,病舍、诊室、药房、煎药处乃至华佗及其未来学徒的起居之所,都规划得井井有条。工匠们见丞相如此重视,自然不敢怠慢,日夜赶工,效率惊人。

与此同时,简宇并未忘记“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道理。他授意麾下负责文书宣传的官员,开始有策略地将“神医华佗坐镇长安定居行医”的消息散播出去。他们并未大肆张扬,而是通过往来商旅、驿站传信、乃至在城门口张贴安民告示等多种渠道,将这一信息精准地传递向四面八方。

消息内容着重强调华佗神医的精湛医术和仁心仁术,并明确公布了医馆的所在地,言明此馆旨在救治百姓,无论贫富贵贱,皆可前来求治。这种务实而高效的宣传,很快便产生了效果,长安城内乃至周边郡县,已有不少人开始议论和期待这座尚未完全建成的医馆。

这一切,华佗都看在眼里。他虽住在丞相府客院,但简宇并未限制他的自由,他时常可以出门走动,亲眼看到那片原本的空地如何一天天拔地而起,变成一座规模宏大、结构合理的医馆雏形。

他也从市井议论中,听到了简宇是如何为他造势,如何将医馆定位为普惠百姓之所。说与做的差距,华佗一生见过太多。许多权贵当初许诺时天花乱坠,一旦目的达到或遇到困难,便拖沓推诿,甚至改弦更张。

但简宇不同,他言出必行,投入真金白银,动用真实资源,而且所做的一切,都完全符合甚至超出了当初的构想。这种高效的执行力和真诚的态度,让华佗心中那份佩服愈发深厚。“简丞相,真乃信人、能人,更是心怀苍生的仁人!” 他时常在心中如此感叹,对自己留下的决定,感到无比庆幸和踏实。

在医馆紧锣密鼓建设的同时,华佗对蔡琰的诊治也未曾松懈。有了稳定的环境和简宇提供的各种便利,华佗可以更加从容地施展医术。他根据蔡琰身体恢复的情况,不断调整方药,从最初的驱邪固本,到后来的安胎养元,用药精准,手法精妙。

蔡琰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不过旬月,她已能自行下床走动,面色红润,精神健旺,偶尔在庭院中散步时,甚至能感受到腹中那小小的生命带来的微妙悸动,脸上洋溢着将为人母的幸福光辉。那场突如其来的重病,仿佛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是更加明媚的春光。

这一日,阳光和煦,春风拂面。蔡琰在侍女的陪伴下,在花园中走了好一会儿,竟也未觉疲惫。简宇处理完上午紧急的政务,回到内院,看到妻子安然无恙、气色绝佳的模样,心中那份一直悬着的担忧终于彻底烟消云散,被巨大的喜悦和感激所取代。他轻轻握住蔡琰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柔声道:“琰儿,看你大好,我心中这块大石,总算彻底落地了。”

蔡琰温柔一笑,反握住他的手:“多亏了华佗先生妙手回春。夫君,我们得好好谢谢先生才是。”

“这是自然!” 简宇郑重点头,“我这就亲自去医馆拜谢先生。”

此时,位于东市的“济世堂”医馆已然正式落成。虽不奢华,但白墙灰瓦,格局大气,门前悬挂着简宇亲笔题写的“济世堂”匾额,字迹刚劲有力,自有一股庄严气象。馆内药香弥漫,病舍整洁,已有一些闻讯而来的病患在接受诊治,几位华佗初步挑选的年轻学徒在一旁帮忙,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简宇并未摆丞相仪仗,只带了夏侯轻衣和两名贴身随从,身着常服,来到了济世堂。他示意随从在门外等候,自己则和夏侯轻衣缓步走入馆内。只见华佗正坐在主诊室内,为一位老妪诊脉,神情专注,语气温和地询问着病情。简宇没有打扰,静静站在一旁等候。

直到华佗为老妪开完药方,嘱咐学徒仔细抓药,这才抬起头,看到了简宇。他脸上立刻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起身相迎:“丞相今日怎么得空前来?快请坐。” 他并未因简宇的身份而显得拘谨,态度自然如故。

简宇拱手还礼,笑道:“先生不必客气。我今日来,一是看看医馆情况,二是特意来拜谢先生。内子如今已完全康复,精神健旺,此皆先生再造之恩!简宇特来致谢!” 说着,他便要对华佗躬身行礼。

华佗连忙上前托住简宇的手臂,连声道:“丞相万万不可!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夫人能够康复,是她自身福泽深厚,老朽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丞相如此大礼,真是折煞老朽了!” 他语气诚恳,坚决不受此礼。

简宇见华佗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但眼中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先生过谦了。若非先生,简宇如今恐怕已痛失所爱。此恩此德,绝非一句‘本分’可以带过。”

他环顾了一下整洁忙碌的医馆,感慨道:“看到医馆如此迅速落成,且已开始救治病患,先生之术得以施展,百姓得以受益,简宇心中,比什么都高兴。”

华佗请简宇和夏侯轻衣到内间茶室坐下,亲自为二人斟上清茶。他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光彩,由衷地说道:“这一切,都多亏了丞相鼎力支持。若非丞相信守承诺,雷厉风行,老朽此刻恐怕还在山林间奔波,救治之人有限。如今有了这济世堂,病患知所从来,学徒得以培养,老朽毕生所学,方有用武之地,更能传承下去。丞相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试探、顾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共同理想和相互信任的深厚情谊。他们从医馆的管理,谈到未来招收学徒的标准,又谈到如何辨识和储备药材,甚至聊起了天下各地的常见疾病和可能的防治之策。

简宇虽非医者,但他思路开阔,常能提出一些从政令、民生角度辅助医疗的建议,让华佗也深受启发。而华佗深厚的医学积淀和对民间疾苦的洞察,也让简宇对治理天下有了更多维度的思考。

夏侯轻衣在一旁静静听着,看着师兄与华佗先生畅所欲言,气氛融洽,如同知己,她心中也感到由衷的高兴。她知道,师兄不仅赢得了一位神医,更赢得了一位难得的诤友和智者。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简宇这才意识到耽搁了华佗不少时间,起身告辞。华佗亲自将简宇送出医馆大门。

临别前,简宇握着华佗的手,郑重说道:“先生,济世堂便托付给您了。有任何需求,无论大小,尽管派人到府中知会一声。简宇必当全力支持!”

华佗重重地点了点头,花白的须发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眼中充满了坚定与希望:“丞相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丞相所托,不负这‘济世’之名!”

简宇含笑点头,转身离去。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与身后那座崭新的、寄托着无数希望的济世堂融为一体。华佗站在门口,目送着简宇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与干劲。他知道,自己人生的新篇章,已经真正开始了。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言出必行、胸襟广阔的简丞相。这份知遇之恩,他华佗,将用余生所学,来回报这片土地和这天下苍生。

时值盛夏,长安城仿佛被投入了一只巨大的熔炉。烈日炙烤着青石板路面,蒸腾起扭曲晃眼的热浪。聒噪的蝉鸣声从丞相府庭院的老槐树上传来,一声高过一声,搅得人心头平添几分烦躁。然而,书房内却因四角摆放着盛满冰块的大铜盆而显得阴凉静谧,与外界的酷热恍若两个世界。

简宇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身着一件轻薄的玄色夏袍,衣袖挽至肘部,正凝神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奏报。笔尖在竹简上划过,发出沉稳的沙沙声。案头堆叠的文书虽多,但他处理得有条不紊,眉宇间是惯常的沉静与专注。

唯有在翻阅到关于兖州边境军情或民生汇报时,他的目光会多停留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那是他的妹妹简雪镇守的地方,直面袁绍、曹操两大强邻,如履薄冰,由不得他不时时惦念。

窗外的蝉声似乎骤然拔高了一个调门,旋即又低落下去。几乎就在同时,书房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紧接着,是典韦那特有的、低沉如闷雷般的禀报声:“丞相,史阿求见。”

简宇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抬起头:“请他进来。史阿此时前来,必有要事。” 他放下笔,将批阅到一半的竹简轻轻推到一旁。

门被推开,史阿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短袍,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步履轻捷,面容平凡,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手中并未持有任何情报卷宗,而是捧着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那信函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但史阿的神情却带着一丝罕见的郑重。

“丞相。” 史阿走到书案前,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将手中信函呈上,声音压得较低,确保只有简宇能清晰听到,“兖州来的,八百里加急。是小姐的亲笔信,信使言明,有要事需丞相亲启定夺。”

“阿雪的信?” 简宇闻言,眉头微挑。他与妹妹简雪虽分隔千里,但常有书信往来,多以家书问候为主,通报政务则多走正式的官方渠道。

动用八百里加急,并由史阿亲自送来,强调“要事”和“亲启定夺”,这情形极不寻常。一股莫名的预感悄然攫住了他的心,难道是兖州边境有变?袁绍或曹操有异动?还是阿雪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的棘手难题?

他立刻伸手接过信函。触手是略带粗糙的纸张质感,火漆上压印的正是简雪作为兖州牧的官印图案,确认无误。他挥了挥手,史阿会意,无声地退至一旁静立,如同融入阴影之中。典韦也默契地将书房门轻轻掩上,守在外面。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冰块融化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嘀嗒声,以及简宇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他定了定神,用案头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剔开火漆,展开了信纸。

信纸上是简雪那熟悉的、清秀中带着几分飒爽英气的笔迹。开篇依旧是寻常的问候,关切兄长安康,提及长安夏日炎炎,嘱他注意消暑,也简单说了说自己兖州境内尚算平静,让他不必过分挂心。字里行间,透着兄妹间深厚的感情。

然而,当简宇的目光掠过这些家常问候,落到信件中段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正是:

骤闻墨晴书信来,惊破长安盛夏雷。

欲知信件内容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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