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尘埃混合着未散尽的硝烟与极淡的血腥气，构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临时找到的藏身所是一处半塌的地脉维护管道节点，狭窄、阴暗，但足以隔绝外界那无孔不入的、冰冷的秩序探测波动。
李二牛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缓缓调息。体内力量因先前在仲裁庭强行驱动那未曾完善的“新规则”之力而略显滞涩，带着一种概念层面的空虚感，仿佛用力过猛扯伤了某种尚未长成的筋骨。手中的星尺光芒也内敛了许多，第七刻度那星辰般的光晕缓慢流转，温养着自身，也似在安抚着他焦灼的内心。尺中新生意识传递来模糊的担忧与同调的疲惫。
公输衍顾不上休息，几乎是立刻就将那枚从仲裁庭拼死抢出的数据晶石贴于额前，仙力与神识疯狂涌入，试图破解其中可能蕴含的一线生机。他脸色苍白，鼻下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眉头紧锁，全身心沉浸在数据的洪流中。
敖殿主简单处理着自己胸膛那可怖的贯穿伤，药粉洒上去，只是让渗血稍缓，他的脸色依旧金纸一般。其余几名幸存下来的hR修士状况更差，或昏迷或低声呻吟，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这方狭小的空间。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公输衍的表情时而有细微波动，却大多是失望。晶石中的数据大多残破不堪，多是些无关紧要的日常记录、部分被强制“优化”人员的残缺档案（看来无情道清洗前，总部自身也在进行某种“裁员”），或是早已过时的情劫KpI报表。
“怎么样？”李二牛的声音沙哑，打破了沉默。
公输衍放下晶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碎片太多，有用的太少……大多是些边角料。关于如何修复神魂道伤，或者无情道的核心弱点……没有直接发现。”
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弥漫开来。敖殿主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这时，公输衍忽然“咦”了一声，眼神猛地聚焦，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被深层加密的、几乎被彻底格式化掉的区域。他双手飞快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甚至不惜逼出一滴本命精血，化作一个繁复的符文，印入晶石之中。
“这里……有个隐藏分区！加密方式很古老，是……是初代‘戒情尺’权限框架下的……”公输衍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差点就错过了！”
光芒一闪，隐藏分区被强行破开。大量的信息流瞬间涌入公输衍的识海。
【历代hR首席述职与风险评估报告】
【高阶人员优化备案（绝密）】
一系列标题闪过。公输衍的神识迅速掠过一份份报告，大多是些尘封的旧事，与他当下所求无关。他心中焦急，正欲加快速度，忽然，一个名字，在一个标注着“最高风险等级”的优化名单中，猛地跳了出来，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视线！
那份名单的签发人，是上一代的仙尊。而被优化者的名字、职务、以及优化原因，让公输衍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急剧收缩！
“不……这不可能……”他失声喃喃，脸色变得比刚才失血过多时还要难看。
“发现了什么？”李二牛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追问。敖殿主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公输衍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骇然，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来：“……清洗派……那些白袍子……他们的首领……我知道是谁了……”
他颤抖着手指，在空中以仙力勾勒出那份名单上的信息——
姓名：冷硎
原职务：渡情司初代首席hR（创立者之一）
优化原因：理念极端偏激，过度推崇绝对理性效率，全面否定情感价值于修行及管理体系之必要性与正当性。多次提出“情感格式化”、“道侣绝对服从条款”等危险议案，遭否决后仍暗中进行非人道试验（参见‘忘情峰事件’卷宗）。经联合评估，认定其存在重大失控风险，已危及仙界稳定根基。决议：永久剥离其一切hR及相关管理权限，销毁其大部分研究资料，予以强制优化（软禁于无尽海思过崖，直至其理念修正）。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敖殿主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事情：“冷……冷硎？！那个传说中……早就走火入魔、身死道消的初代首席？他……他不仅没死，还成了清洗派的头子？！这……”
一些资历极老的幸存者似乎也依稀想起了这个名字，脸上纷纷露出骇然与不可思议的神情。
李二牛和公输衍则是完全的震惊。他们无法理解，如今掀起这场旨在抹除一切情感的冰冷浩劫、几乎将仙界打入绝对理性深渊的元凶巨恶，竟然……曾经是仙界情感管理部门（hR）的创始人？！而且，是被他自己建立的体系，以“理念极端”为由给“优化”掉了？！
“为什么？”李二牛的声音压抑着风暴，“他为什么这么做？”
公输衍的神识飞速浏览着关联的碎片报告，语气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冰冷：“报告里提及了‘忘情峰事件’……似乎是他主导的一次极端试验，强行剥离了数百名修士的‘情丝’，导致他们要么道心崩溃沦为行尸走肉，要么理性失控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他认为情感是低效、混乱、冗余的‘代码’，是修行和管理的最大障碍，必须彻底清除，才能达到绝对完美的秩序和效率。”
“所以，他被优化了。”敖殿主嘶声道，“然后他就怀恨在心？认为我们是错的？现在回来报复了？”
“不止是报复……”公输衍眼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快速整合着信息，“更是一种极端的自我证明。他认为当年自己被优化，是因为‘旧体系’已经被‘情感毒素’腐蚀，无法理解他‘先进’的理念。他现在带着更强大的、名为‘无情道’的力量回来，就是要亲手将他认为‘低效’、‘冗余’的旧世界（包括所有情感和旧的hR体系）彻底清洗干净，建立起他理想中绝对理性的新秩序。”
他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凌裁月身上，语气沉重：“而凌首席……她推行的《新天道劳动法》，试图在情感与效率、人性与规则之间找到平衡……这在他看来，恐怕是比旧KpI制度更可恨的‘软弱’和‘妥协’，是对他理念的二次侮辱！所以他第一个就要摧毁总部，不惜一切代价要抓住或毁灭凌首席！”
真相大白。
敌人并非来自天外的冰冷意志，而是源于内部早已埋下的祸根。是一个因理念极端而被自己体系抛弃的创始人，积攒了无数岁月的怨恨与偏执，带着更极端的力量归来进行的清算与“拨乱反正”！
对手从一个抽象的“无情道”，变成了一个有名有姓、有深厚历史渊源、对hR体系知根知底、且拥有扭曲却强大理念的可怕敌人——冷硎。
所有人的脊背都升起一股寒意。这远比面对一个未知的恐怖敌人更令人心悸。冷硎了解他们所有的运作模式，知道他们的弱点，甚至可能预判他们的反抗方式！
“嗡——！”
就在这时，李二牛手中的星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第七刻度星辰之光疯狂闪烁，传递来一股强烈至极的危机预警！
几乎同时，公输衍布置在藏身点外围的几个隐秘警戒符文瞬间无声破碎！
“不好！”公输衍脸色剧变，“他们找到我们了！好快！”
一股远比之前遭遇的监察者更庞大、更精纯、也更冰冷的秩序压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彻底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逃逸路线。
这一次的感觉，截然不同。
来的敌人似乎并不急于强攻，那冰冷的意志中，带着一种清晰的、审视的、甚至带有一丝……嘲弄般的意味。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在这里，仿佛猫捉老鼠般欣赏着他们的绝望。
李二牛猛地站起身，独眼中血色与冰冷的杀意交织，死死握紧了星尺。
他明白了。冷硎，这位前任首席，不仅回来了，而且正在用他熟悉的方式，一步步地“优化”掉他们这些“冗余部门”和“不良资产”。
而他们，刚刚才知道对手的真正名字。
绝望之中，李二牛的目光扫过昏迷的凌裁月，扫过重伤的同伴，最后落在嗡鸣不止的星尺之上。
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撕开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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