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踏出青云山门最后一道界碑时，怀中残碑微微一震，裂纹深处渗出的血珠已凝成暗红一点，贴着布囊缓缓游走。他未停步，只将噬魂棒横于臂弯，以佛力裹住碑体，黑气自棒身内层流转三周，终被金光压下。陆雪琪紧随其侧，天琊剑未出鞘，剑意却如寒月悬于眉心，映得雪光发冷。
罡风骤至，卷起千堆雪刃，扑面如割。
两人身形一滞，能见不过数丈。陆雪琪右臂微颤，剑气护体的光幕被风雪压得向内收缩，寒气自肩井侵入经脉，她咬牙不动，只将左手搭上张小凡臂膀。他立时会意，佛光自掌心涌出，化作暖禅印，掌力贯入她体内，暖流沿经脉游走，驱散寒毒。
“此地不可久留。”他低声道。
她点头，指尖在袖中轻掐剑诀，引动九天微阳之气，勉强破开前方雪幕。张小凡执棒在前，佛光凝于棒首，照出脚下冰层裂痕纵横，如蛛网密布。每一步落下，皆需以法力稳住冰面，否则便有坠渊之险。
风雪愈烈，天地混沌。
陆雪琪忽觉胸口一窒，寒气已侵至丹田，她强行提气，剑心微震，天琊剑鞘发出一声轻鸣。张小凡察觉，立时转身，将她拉至身前，双掌贴其后背，佛力如泉涌出，暖意流转周身。她喘息稍定，却见他唇角溢出一丝白雾，内中夹着血丝，凝成冰晶坠地。
“你受伤了？”她问。
“无妨。”他抹去唇边霜血，“碑中血气躁动，需分神压制。”
她未再言，只将天琊剑横于胸前，剑锋微启三寸，月华般的剑气自鞘中溢出，与佛光交织成网，护住二人周身。风雪劈打其上，发出细碎如冰裂之声。
行至午时，风势未减，反有加剧之势。冰原之上，雪浪翻涌如潮，远处似有低吼随风传来，却又似幻听。张小凡以棒点地，佛光探入冰层，感知地脉流向，与曾书书所赠图谱对照。那图以灵禽传讯所绘，标注三处避风岩缝，最近一处应在西北十里。
“再撑片刻。”他说，“前方有裂谷，谷底或有岩隙。”
她应声，正欲迈步，忽然风中血光一闪。
雪幕深处，一道残影缓缓浮现。只见那绿衣女子，身姿婀娜，衣袂随风飘动，立于万丈深渊之畔，双手张开，如同一尊守护的雕像。她面容清丽，此刻却带着几分决绝，挡在一道金光之前。她唇未动，声音却如丝线缠绕耳际：“小凡……别怕……”那声音忽而扭曲，竟与陆雪琪的语调重叠。
张小凡脚步一滞，佛光顿散。
寒气趁虚而入，直冲肺腑，他喉头一甜，咳出一口裹血的白雾。那幻影中的女子缓缓转头，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昔，映着他十年前的绝望。
陆雪琪猛然握紧他手腕，剑心之力如针刺入识海。
“醒。”她声音冷如霜刃。
他猛地一震，眼中血丝退去，佛光重燃。
“是碑中血气引动旧忆。”她盯着他，“你若在此倒下，谁护我前行？”
他闭目，深吸一口寒气，再睁眼时，雪中幻影已散。唯有风声呼啸，如万千怨魂齐哭。
‘她曾经承诺会为你挡下一次劫难。’张小凡轻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而你，已经替她挡了十年的风风雨雨。’
陆雪琪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不是她，我是陆雪琪。你既然选择了我，就要为我走完这条艰难的路。’
他沉默片刻，点头。
两人再度前行，步伐却已沉重。陆雪琪左足踏下，冰层骤裂，深不见底的幽蓝深渊瞬间张开。她身形一倾，张小凡反手揽住她腰，噬魂棒横扫，佛光凝成冰桥，横跨裂隙。桥面薄如纸，每一步皆有碎裂之声。
至中途，她忽觉丹田剧痛，寒气如蛇盘绕心脉。她强忍未言，却脚步一软，险些跪倒。张小凡察觉，未多言，背起她便走。佛光护住两人，冰桥在身后寸寸崩塌。
“放下我。”她在他背上道。
“曾书书的图上说，前方岩缝仅容一人半身。”他脚步未停，“你若倒下，我背你到尽头。”
她闭目，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沉重呼吸与风雪交击之声。
终在雪崩前一刻，寻得一处冰岩裂隙。张小凡以棒破冰，清出方寸之地，将陆雪琪扶入。她倚壁而坐，面色惨白，指尖发青。他以佛力渡入她体内，助其化去寒毒，良久，她气息方稳。
“碑呢？”她问。
他自怀中取出残碑，残碑上的血线忽然一颤，竟自‘北原’二字起，向上延伸，勾勒出一座模糊轮廓——似殿，似冢，又似王座。此刻，血线微微跳动，如脉搏。
“它在指引。”他说。
她伸手欲触，他却先一步将碑收回。
“此物邪异，不宜久观。”他将碑封入噬魂棒内层，以佛印三重封印。
她未争，只将天琊剑横于膝上，剑鞘微颤，似有感应。
“你方才所见幻影……”她忽然开口，“可是她当年挡咒血那一瞬？”
他顿了顿，点头。
“为何声影与我重叠？”
他沉默良久，道：“因你站在我身边。她若在，亦会如此。”
她声音清冷，却不带丝毫怒意：“你心中有她，我知。但我亦知，若她真归来，你未必能认她。”
“为何？”
“因她为你死时，是碧瑶。而你执念十年的，是她的影子。”她抬眼看他，“你怕的，不是她不在。是你认不得她。”
他无言。
风雪拍打岩壁，如千军万马奔袭。
她缓缓闭目，似要调息。忽而，天琊剑鞘自行震颤，剑锋竟自行启出半寸，寒光映亮岩壁。她猛然睁眼，剑心一动——有异力自地底涌来，非寒非火，似血脉搏动，又似魂魄低语。
张小凡亦觉怀中残碑发烫，血珠自裂纹渗出，滴落布囊，竟不散开，反沿血线逆流而上，直指碑顶。
“地脉异动。”他低声道。
她起身，剑锋指向岩缝之外。雪幕中，一道极淡的血影一闪而逝，如风中残烛，却带着熟悉的气息。
张小凡猛然握紧噬魂棒，佛光暴涨。
那影子未攻，只立于风雪深处，似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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