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之下，暗红石碑半露，符文如血刻入冻土。张小凡跪于雪中，指尖抚过碑面，合欢铃在怀中剧烈震颤，仿佛要破衣而出。
“不是错觉。”他低声道，“它认得这纹路。”
陆雪琪立于其侧，天琊剑横握，剑锋未出鞘，却已有清光自刃脊透出，如霜覆铁。她目光凝在石碑之上，眉心微蹙。
“这符文与前三处不同，却与铃舌断裂处完全契合。”她顿了顿，“不是路标，是钥。”
张小凡点头，将铃舌取出，轻轻置于碑文交汇点。刹那间，铃身嗡鸣，一道微弱红光自符文深处浮起，蜿蜒如活蛇，竟与铃舌断口严丝合缝。
“果然如此。”他闭目，佛心微动，试图以神识探入符文内里。可刚一触及，识海便似被千针穿刺，碧瑶的身影再度浮现——红衣染血，七窍流黑，双目空洞地望向他。
他猛然睁眼，喉头一甜，强行咽下。
“别碰它。”陆雪琪冷声，剑尖轻挑，一缕清光如丝，缠上他手腕，将佛力缓缓渡入其脉。
张小凡喘息稍定，额角冷汗凝成冰珠。
“不能靠神识强探。”他说，“这符文封着魂祭之秘，识念一入，便会被执念反噬。”
“那就不用神识。”陆雪琪退后半步，指尖划破，鲜血滴落剑身。天琊剑清鸣一声，剑灵苏醒，清光暴涨，瞬间在二人周身布下一道光幕。
“我以剑心锁你识海，你只管推演。”她道，“别让那铃声牵着你走。”
张小凡颔首，将三处遗迹的血图铺于雪地——血池引、神殿封、雪岭路。三符成鼎，围住石碑。他取出噬魂棒，以棒尖蘸玄火鉴残火，在雪地上缓缓勾连四符。
火线蜿蜒，四点成阵。
“引为始，封为界，路为径，钥为启。”他低语，“四者缺一，魂祭不启。”
话音落，噬魂棒忽震，玄火鉴火光一跳，竟自行燃起一缕黑焰，顺着火线游走四符。可至“钥”位时，火势骤灭，石碑表面裂开一道细纹，黑雾渗出，腥臭扑鼻。
“错了。”陆雪琪眸光一凝，“顺序不对。”
张小凡皱眉：“引、封、路、钥，分明是顺。”
“可魂祭之术，非顺非逆。”陆雪琪盯着那黑雾，“是心念所至，方为通途。金瓶儿说过，‘铃随心转，非力可夺’，你当真忘了？”
张小凡一震。
他低头看着合欢铃，铃舌轻颤，仿佛在回应陆雪琪的话。
“不是按阵理排，是按……心念走？”
“你心中最想见她，还是最怕见她？”陆雪琪声音冷如霜，“若你执的是愧，阵便锁你魂；若你执的是救，阵便噬你神。唯有执‘她还在’，才能破其禁。”
张小凡沉默良久，缓缓闭目。
他不再以神识推演，不再以阵理强解。他只是将铃舌贴于心口，任那微弱脉动一下一下敲打胸骨。
他想起碧瑶坠崖那一瞬的笑容。
想起她躺在寒冰玉棺中，指尖尚有余温。
想起她为他挡下诛仙剑时，唇边那一句“别怕”。
“你还活着。”他低语，“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还在。”
话音落，合欢铃忽然轻鸣，不再是悲泣，而似回应。
他睁开眼，将铃置于四符交汇处，自身盘坐中央，左手结佛印，右手握噬魂，腰间玄火鉴微光流转。
佛心守神，魔意通感，道念推演。
三力并行，却不相冲。他以佛力稳识，以魔意触铃，以道念引阵。
铃舌微光忽起，顺着“引”符流入“路”，再由“路”入“钥”，最后反溯“封”——竟成逆环。
石碑剧震，黑雾翻涌，符文裂痕扩大。
“错了！”陆雪琪厉声，“逆序触发反噬！”
可就在此刻，铃声陡转，由低鸣化为清越一响，如少女轻笑。
石碑裂痕中，黑雾竟被吸入符文深处。红光自底而起，四符连成一体，形成一道旋转法阵。
“不是逆。”张小凡声音沉稳，“是心转。引路为情，钥封为信——她认得我，所以阵开。”
地面轰然震动，冰层寸寸龟裂。石碑缓缓升起，悬于半空，符文大放光明。一道幽光自碑底投下，直照雪地，冰面融化，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阶梯。
阶梯蜿蜒而下，壁上刻满修罗图腾，每一尊皆面朝中央，似在朝拜。
“这是……通往魂祭台的门。”陆雪琪凝视阶梯深处，“幽冥气息浓得化不开。”
张小凡站起身，将合欢铃收回怀中，噬魂棒横握，玄火鉴火光微燃。
“门已开，路已现。”
陆雪琪未动，只将天琊剑横于胸前，剑光如练，缠绕阶梯入口。幽光门户边缘扭曲不定，空间如水波荡漾，稍有不慎，神魂便会被撕裂。
“门户不稳。”她说，“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张小凡点头，上前一步，以噬魂棒轻点门心。
幽光骤然翻涌，如怒潮扑面。阶梯深处，似有无数低语响起，呼唤他的名字。
他不动。
“碧瑶，我来了。”
话音落，幽光平息，门户稳固，长廊显形。
陆雪琪收剑，清光收于鞘中。
“走吧。”她道，“这一次，别再让我拉你回来。”
张小凡迈步，踏上第一阶。
陆雪琪紧随其后。
阶梯两侧，修罗图腾双目渐亮，如活物凝视来者。壁上符文随脚步亮起，一明一灭，似在计数。
下至百阶，空气愈发阴寒，呼吸成霜。
张小凡忽觉怀中铃舌一烫。
他伸手探入，取出合欢铃。
突然，铃身再次震动，这次震动更为剧烈，且伴有微弱的光芒。
合欢铃是碧瑶魂魄所化，其断裂处或许残留着她的生命之力。
铃身竟在自行震动，铃舌断裂处，渗出一丝极淡的血线，顺着他的指尖滑落，滴在阶梯之上。
血未凝，反被石阶吸入，消失无踪。
陆雪琪察觉异样，低喝：“停下！”
张小凡已抬步，踏上第一百零一阶。
血线滴落处，石阶缓缓裂开，一道细缝中，透出猩红微光。
他低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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