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留下！”旁边一个腹部重伤、肠子都隐约可见的汉子嘶声道，声音微弱却带着狠厉，“老子走不动了，但还能……还能拉几个垫背的！容大人，温大人，你们快走，带着人走，别别让我们白死！”
“温大人，带大家走！”狗娃和石头两个少年，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咬着牙喊道，“我们……我们不怕！”
“放屁！你们两个跟着温大人走！我们还在呢，轮不着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拼命！”狗娃脑袋上被旁边的大人糊了一巴掌。
一时间，那些重伤无法行动的守军，纷纷挣扎着开口，声音虚弱，却汇聚成一股悲壮的力量：
“对……走，快走！”
“替我们多杀几个金狗！”
温若鸿看着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看着他们眼中那视死如归的决绝，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下。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楚。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也是最残酷的选择。
她走到李伯面前，深深一揖：“诸位兄弟，容行简代大昭谢过诸位！此情此义……永世不忘！”
她直起身，转向温若鸿，眼神透着坚定：“温兄，请立刻进行清点！所有能骑马、能行走的，立刻集合！带上必要的武器、干粮！”
温若鸿猛地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滑落，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血红的决绝，他用力点头：“好！”
突围行动迅速展开。
能行动的守军，包括温若鸿、赵铁柱、孙二娘、狗娃、石头等约一百五十余人，迅速集结。
容与带来的不到三百精骑，分出一百人负责断后和掩护，其余百数人则作为先锋和护卫。
“明彻！”容与看向容易。
“在！”
“按计划行事，去叫城外人接应！”
“是！”容易抱拳，眼中精光一闪，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城墙的阴影中，向着城外潜伏而去。
“开城门！”容与估算着时间，果然看到城外不起眼的信号，突然低喝。
沉重的城门再次开启一道缝隙。
这一次，没有喊杀，没有火光，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走！”容与低喝一声，率先策马冲出。
韩勇率领一百五十名精骑紧随其后，温若鸿、赵铁柱在更后方一些。
队伍如同一条无声的黑色长蛇，贴着城墙的阴影，向着与金兵营寨相反的方向——那片连绵起伏的山丘地带，疾驰而去。
城外，金兵营寨方向依旧一片混乱。
阿古提显然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大军突袭”中回过神来，正在气急败坏地整顿兵马，清点损失，暂时无暇顾及莒县城门的小小异动。
队伍冲出数里，远离了莒县的火光范围，进入一片相对安全的密林边缘。
韩勇勒住马缰，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短促鸣叫。
“咕咕——咕咕——”
片刻之后，黑暗中传来几声同样的回应。
紧接着，数十道黑影从林间闪出，正是之前负责制造混乱的斥候，他们个个精神抖擞，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狡黠的笑容。
“大人，统领！”为首一名队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样？刚才那阵仗够唬人吧？”
韩勇锤了他肩膀一下，笑骂道：“臭小子，干得漂亮！”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嘿嘿低笑起来，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戏”，正是他们的杰作。
利用地形、火光、烟尘和虚张声势的呐喊，硬生生吓退了两千金兵，这战绩，足以让他们吹嘘一辈子！
容易回到了容与旁边，对着她点点头。
容与看着这群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战士，嘴角也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但她没有放松警惕：“此地不宜久留，立刻进山，按预定路线撤离！”
就在容与等人汇合，准备潜入山林深处时。
莒县城内。
阿古提终于从混乱和惊疑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派出的斥候回报：那支“大军”来得快，去得更快，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油沼火场和凌乱的马蹄印，人数绝不超过五百骑，而且已经向山林方向逃窜。
“妈的，中计了！”阿古提气得暴跳如雷，脸都扭曲了，“是疑兵！是那帮昭狗的疑兵！”
“他们想跑！来人！给我追！把莒县踏平，把那帮逃跑的杂碎碎尸万段！”
金兵营寨再次沸腾，这一次，是带着被戏耍后的滔天怒火！
阿古提亲自率领主力，如同疯狗般扑向莒县，同时分出一支精锐骑兵，朝着容与等人撤离的方向狂追而去。
莒县城门，在阿古提的怒火下，如同纸糊般被撞开，金兵如同潮水般涌入。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四散奔逃的溃兵，而是一片死寂。
阿古提怒喝几声，金兵散开去各处搜查。
然而，几息过后，莒县四处而起冲天的火光！
城中，几处重要的建筑、粮仓、以及堆积如山的易燃物，早已被李伯、王猛等留下的重伤员，用最后的气力点燃。
火油流淌，烈焰升腾，浓烟滚滚，整个莒县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杀！杀光他们！”阿古提挥舞着弯刀，疯狂嘶吼。
金兵在火海中搜寻，很快发现了那些无法移动的重伤员。
他们或倚在墙角，或躺在火堆旁，脸上带着平静而嘲讽的笑容。
“金狗来吧！爷爷等着你们呢！！”李伯看着冲来的金兵，咧开嘴，露出带血的牙齿，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燃烧的火把。
“杀！”金兵怒吼着冲上。
“哈哈哈！”李伯狂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火把猛地掷向身边早已浇满火油的柴堆。
“轰——！”
烈焰瞬间吞噬了他和冲上来的几名金兵，惨叫声在火海中响起。
“兄弟们上路了！哥哥我先行一步！”王猛在另一处火堆旁，发出最后的嘶吼，拉响了身边简易的、用火药和碎石制作的“轰天雷”！
“轰隆——！”
爆炸声响起，碎石飞溅，火光冲天，又带走一片金兵！
……
莒县，这座不屈的孤城，在冲天的烈焰和连绵的爆炸声中，奏响了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挽歌。
留下的勇士们，用生命和烈火，践行了他们的誓言。
他们不仅拖延了金兵追击的脚步，更用最惨烈的方式，宣告了大昭遗民的血从未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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