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雇了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轮碾过官道的尘土,发出单调的辘辘声。他靠在晃动的车厢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药瓶,只恨不能插翅飞回京城。
这两个月在鬼门关前挣扎时,他无数次想起兰煜雪慈爱的面容,此刻归心似箭,只盼着能跪在父亲面前认错,从此再不任性妄为,再也不离开父亲身边。
九月末的秋风卷着落叶拍打车窗,他拢了拢略显宽大的衣袍。这般日夜兼程赶了两天,终是被人认了出来。
最先得到消息的叶星光正在茶楼听曲,闻报挑眉一笑,“总算现身了!”
他撂下茶钱快步回宅,挥毫写就密信交给心腹,“加急送往京城,务必亲手交到兰灏世子手中,就说我随后就到。”
那封信三日后呈至兰灏案头。烛火下,青年抚过信纸轻笑,“还真回来了,哼,来的正好。”
回京的一个月他可没闲着,先是陪着父王与顾清风回师门重修陆枕河墓冢,又将玉像请入剑堂供奉。期间不着痕迹地透露兰策身世,引得师叔们愤慨。在众人劝说下,父王终是动了废立之心。
“待你归来...”兰灏指尖轻叩信纸,“且看这王府还认不认得你。”
他回忆起当时在三仙山时,林惊鸿拉着顾清风追问,“大师兄既已将他逐出师门,不如趁此机会清理门户,他本来就是仇人之子,死不足惜!”
她忽又想起什么,“对了老五!兰灏是吧,你不是说她一直在蓬莱岛吗?没一起来?”
兰灏垂眸有些落寞,“罗姨年后探察钟思岳的下落,之后再也没了他的行踪,我已遣几批人手搜寻,江湖上的朋友也帮着打探,至今音讯全无。”
“钟思岳心狠手辣,老五自己去查他,怕不是遭了毒手!”林惊鸿猛地拍案,“要我说就该直接问兰策,他既与生父相认...”
话未说完便被兰煜雪冰冷的眼神截住。傲娇的扬起下巴,“老四,你什么意思?你不会还要留着他吧?”
“管好你自己便是。”兰煜雪眉宇间凝着寒霜,“本王家事,不劳旁人费心。”
“你!”林惊鸿气急,月奴在后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这才轻哼一声重新坐好。
一直沉默的陈厌忽然起身,表情不明,“四师兄,明日我到府做客。”
这话里的杀意让烛火都晃了三晃。
而此刻的官道上,兰策正掀帘望着渐近的京城轮廓。暮色中巍峨的城楼很是熟悉,他抚过怀中的玉佩,浑不知前方等着他的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秋风卷起车帘,隐约可见远方王府的飞檐在落日下闪着冷光。
王府门前,霜风渐起。
兰策裹着浅灰厚袍,同色斗篷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虽是初霜时节,他却比往年多添了两件衣裳,所幸消瘦的身形将这份厚重尽数藏匿。他仰头望着鎏金匾额上煜亲王府四个大字,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盛夏离去,霜降归来。鼻尖倏地发酸,这两个月在生死边缘挣扎时,支撑他的便是再次回到这里。旁人如何都已不重要,他只要回到爹爹身边就好。
门房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喜色,“世子爷回来了!”
虽府中早已改称兰灏为世子,可这些老人心底仍认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小主子。
“我爹呢?”
“王爷在书房,奴才这就...”
“不必通传。”兰策摆手,径自踏上熟悉的石阶。
跨进朱红大门,熟悉的景致扑面而来。他抚着怦然跳动的心口,穿过影壁,绕过回廊。行至前厅外的空地,忽闻金戈相击之声。
循声望去,但见兰灏手持长剑与人对招。那指导之人一袭淡青长袍,剑招如行云流水,正是顾清风。陆不语立在廊下含笑观望,不时出言点拨,隐隐有些技痒。
兰策恍惚看见十五六岁的自己,在山上时可曾这样给自己喂招。而今物是人非,那个被悉心教导的位置已换了人。他下意识按住心口,心跳略快,却无预期中的刺痛。
是了,既已恩断义绝,又何必在意。
顾清风似有所感,剑势骤收。转头望见那道灰色身影时,他瞳孔微颤,唇瓣轻启却未能唤出那个名字。
兰灏随之停手,扬声道,“前辈,他回来了!”
兰策却已转身离去,兜帽边缘在风中轻扬,未再多看一眼。
陆不语望向顾清风紧绷的侧脸,又见兰灏眼底暗涌的波澜,轻叹道,“去找四师弟的吧,我们过去吗?”
顾清风哑声应道,“好。”
三人并排往前,秋风卷起枯叶掠过青石地面,那道灰色身影已消失在月洞门外,唯有药香若有似无地萦留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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