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船舶修理区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场，沉寂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锈蚀的船体骨架歪斜地搁浅在干涸的船坞里，巨大的螺旋桨和锚链如同怪物的残骸，散落在泥泞的地面上。陈默像一道影子，在这些冰冷的障碍物间急速穿行，每一次落脚都轻如鸿毛，却又带着千钧重负般的紧迫感。
高处那个一闪即逝的反光点，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神经末梢。他被盯上了。对方在暗，他在明，优势尽失。
他不敢直线逃离，那会成为活靶子。他只能利用修理区复杂的地形，不断变换方向，迂回着向码头外围靠近。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风声、远处海浪声、还有……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前方一个半塌的工棚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不是偶然！
陈默猛地刹住脚步，身体瞬间贴紧旁边一个巨大的废弃推进器，屏住呼吸。
黑暗中，两个穿着深色便装、动作矫健的身影，如同猎犬般无声地包抄过来！他们的手中，握着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是“断眉”的人！他们果然也在这里！而且行动如此之快！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堵截，后有（可能存在的）高处狙击手。他再次陷入了绝境！
没有时间思考！在那两人即将形成合围的瞬间，陈默动了！他猛地从推进器后闪出，手中的黑星手枪几乎没有瞄准，凭着多年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对着左侧那人的方向“砰！砰！”就是两枪！
枪声在寂静的修理区显得格外刺耳！
左侧那人反应极快，一个侧滚翻避开子弹，子弹打在他身后的铁板上，溅起火星！但陈默的目的并非击中，而是制造混乱和压制！
开枪的同时，陈默身体已经向着右侧猛冲，试图从两人之间尚未完全闭合的缺口强行突破！
右侧那人见陈默冲来，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
“咻！咻！”带着消音器的枪声沉闷而致命！
陈默在狂奔中猛地一个矮身滑铲，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流让他头皮发麻！他手中的黑星顺势向上扬起，在身体滑过对方脚下的瞬间，扣动了扳机！
“砰！”
这一枪几乎是顶着对方的小腿打的！
“呃啊！”那人惨叫一声，小腿瞬间爆出一团血花，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陈默毫不停留，单手撑地，借力翻身跃起，继续向前狂奔！他必须冲出这片死亡区域！
然而，刚跑出不到十米，那种熟悉的、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再次袭来！来自高处！
他几乎是凭着直觉，猛地向旁边一个装满废弃缆绳的木箱后扑去！
“噗！”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将水泥地面钻出一个小坑！碎石屑溅在他的脸上，生疼！
狙击手！他真的在！而且枪法精准得可怕！
陈默蜷缩在木箱后，心脏狂跳。他被彻底钉死在这里了！前面有“断眉”的枪手（虽然伤了一个，但另一个还在），高处有狙击手封锁路线！
怎么办？！
他迅速观察四周。这个木箱并不厚实，挡不住步枪子弹。他需要更坚固的掩体！他的目光锁定了不远处一个半嵌入地下的、锈蚀的船用锅炉！那厚重的钢铁外壳，或许能抵挡一阵！
但中间有将近五米的空旷地带！这五米，在狙击枪口下，就是鬼门关！
就在这时，那个被他打伤小腿的“断眉”挣扎着爬了起来，靠在另一个废弃设备上，举枪向他这边盲射，进行火力压制！而另一个“断眉”也正从侧翼谨慎地包抄过来！
不能再等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都凝聚在双腿。他猛地从木箱后探出身子，手中的黑星对着侧翼包抄过来的“断眉”连续射击！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着那个船用锅炉亡命冲刺！
“砰！砰！砰！”
“咻！咻！”
手枪声和狙击枪的闷响几乎同时爆发！
侧翼的“断眉”被陈默的连续射击逼得缩回了掩体。而高处的狙击手，显然也被陈默这不要命的冲刺和干扰射击搞得迟疑了瞬间！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
陈默一个鱼跃，狼狈不堪地扑到了那个巨大的船用锅炉后面，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钢铁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
“噗！噗！”
两颗狙击子弹紧随而至，打在锅炉厚实的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留下两个深深的凹坑，但未能穿透！
暂时安全了！
陈默靠在锅炉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和泥污混合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他检查了一下弹匣，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了。
绝境，依旧是绝境。他被困在这个锅炉后面，外面有两个（可能更多）“断眉”枪手，高处还有一个致命的狙击手。他就像掉进陷阱的野兽，虽然暂时躲过了致命一击，但猎人的网正在收紧。
他必须想办法突围！否则一旦对方调动更多人手，或者使用更强力的武器，他必死无疑！
他的目光在锅炉内部扫视。锅炉内部空间很大，布满了锈蚀的管道和阀门，底部积着黑乎乎的油污和雨水。在锅炉最深处，靠近底部的位置，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被铁锈和污垢半掩着的、类似于检修通道的圆形入口？
也许……那里能通到别的地方？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不再犹豫，匍匐着向锅炉深处爬去。浓重的铁锈味和机油味几乎让他窒息。他爬到那个圆形入口前，用力扳动锈死的把手。
“嘎吱……嘎吱……”
把手纹丝不动。
陈默用尽全身力气，甚至用上了撬棍，额头青筋暴起。
“嘎达！”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把手连同部分锈蚀的锁扣，竟然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他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铁锈的圆形铁门，一股更加浓烈、带着陈腐水汽和莫名化学气味的冷风从里面涌出！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黑暗的管道，不知通向何方。
没有时间犹豫！陈默回头看了一眼锅炉入口的方向，能听到“断眉”谨慎靠近的脚步声。他不再迟疑，深吸一口那难闻的空气，低头钻进了管道，并反手将铁门尽量拉回原位。
管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摸着冰冷、湿滑、布满黏腻物质的管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滑行。管道似乎很长，蜿蜒曲折，坡度时陡时缓。
他不知道这条管道通往哪里，是另一个绝境，还是生路？但他知道，呆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滑行了不知道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隐隐的水流声。管道也开始变得宽敞起来。
终于，他的脚触到了实地。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更大的、充满回声的空间里。这里像是一个地下泄洪通道或者废弃的市政管廊的一部分，脚下是及踝的污水，空气污浊不堪。
远处，有微弱的光线从某个出口透入。
他沿着通道，向着光亮处走去。当他终于从一个半掩着的、位于河堤下方的排水口钻出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通联码头的范围，身处一条流经城市边缘的、污染严重的河道旁。
远处，城市灯火通明。他回头望去，通联码头那片巨大的阴影静静地匍匐在夜色中，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从未发生。
他活下来了，又一次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但代价是，他依旧没能拿到任何实质性的、关于“tL”样品的物证。所有的线索，依旧停留在老刀的口述和那个神秘的箭头符号上。
他靠在冰冷的河堤上，看着怀中那仅剩一发子弹的黑星手枪，以及口袋里那些皱巴巴的美钞，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更深的疑惑。
“tL”样品到底是什么？赵东升和孙明究竟在掩盖什么？那伙“断眉”和神秘狙击手，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个个谜团，如同眼前这污浊的河水，深不见底。
他拿出那个老旧的诺基亚，屏幕依旧。暗淡。阿鬼没有再发来信息，铁砣依旧音讯全无。
他依旧是那头孤独的困兽，在无尽的黑暗中，追寻着那一丝渺茫的曙光。
但至少，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这场困兽之斗，就远未结束。
未竟之路，仍在脚下延伸。而真相，似乎依旧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等待着他用鲜血和意志，去一层层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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