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时,麦穗站在新挖的绿肥坑旁,指挥妇人倒入发酵过的草渣。坑很深,几乎到人胸口。她亲自下去踩实,一层层铺匀。
赵石柱站在边上,递给她一瓢水。
“累了吧?”
她接过瓢,喝了一口。“不累。地养人,人护地,本来就是这样。”
她把空瓢递回去,忽然抬头看了眼南边。
“他们快来了。”
她转身走向晒场,从一堆麻绳里抽出一根长的,剪成三段,分别系在三个妇人的手腕上。
“从今天起,每两个时辰巡查一次南线。”她说,“看到陌生人,不准靠近,不准搭话,回来报我。”
三人点头离开。麦穗又去了渠边,亲手把一段新的陶管接进主渠。水流通过时发出轻微的响声。
中午刚过,村西头升起了三股浓烟。湿草烧出的白烟直冲天空,在无风的午后格外显眼。几个孩子赶着瘦牛在田埂上来回跑动,蹄子踏起尘土,留下杂乱脚印。空营门口晾着衣服,灶台上的锅还在冒热气。
麦穗蹲在渠口,手指搭在暗闸木柄上。她轻轻一推,水流开始渗入地下。这片苜蓿地早被翻松过,底下埋了十几处浅坑,用细竹撑着薄土,表面看不出来。水一浸,土就软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
南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人影。五个人,穿着郡兵的皮甲,手里握矛,走得很慢。他们在田外停下,朝村里张望。
麦穗没动。她盯着那几双靴子踩上田埂,一步步往空营方向移。
探子绕到营后,扒开草堆检查马槽,又凑近灶台闻了闻。他们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人指向苜蓿地,其余人跟着走了进去。
脚步踩在松土上,起初没事。走到中间时,地面突然塌了一块。一个兵猛地往下沉,惊叫一声,半截身子陷了进去。旁边两人伸手去拉,脚下也跟着陷。泥土哗啦塌下,五个人全掉了坑里,只露出肩膀和头。
麦穗举起麻绳鞭,狠狠抽在地上三下。
骨哨声立刻响起。堤后沟里冲出二十名戍卒,赵石柱带头,每人扛着一只绿肥桶。桶是木箍的,外面涂了泥,反着光。他们排成半圆,把剩下的敌军挡在外围。
敌军主力在远处山坡上列阵,看见这边动静,立刻分出两队。一队扑向空营,另一队直插苜蓿地边缘。
麦穗跳上渠岸高台,抓起一把干草扔进风里。草屑飘向敌军方向。她盯着那片移动的尘土,等风把气味带过去。
赵石柱带着戍卒往前压。绿肥桶举得齐胸,像一堵墙。敌兵不敢上前,有人想放箭,被带队的将官拦住。
“别轻举!”那人喊,“地上有坑!”
可他们已经进了陷阱区。前脚刚落,脚底泥土就开始下陷。一人摔倒,手里的矛插进土里想撑起来,结果整根滑进坑中。其他人慌忙后退,阵型乱了。
赵石柱大吼:“婆娘的坑,我来填!”
他甩掉外衣,抓起长竿就往陷坑里伸。竿头钩住一个兵的领子,用力一拖,那人被拽出来,摔在泥地上咳嗽不止。他又钩第二个,第三个。每救一个,戍卒就围上去按住。
敌将见势不对,下令撤退。可退路被新渠挡住了。麦穗早让人打开上游闸门,又把几车发酵的绿肥倒进水道。腐草顺流而下,堵住了下游出口。水位迅速上涨,淹了低处的田。
敌兵被迫往高处跑。有人想从侧翼绕过去,结果踩进另一个暗坑。惨叫声接连响起。
赵石柱带着人步步紧逼。绿肥桶撞在一起,发出闷响。敌军弓手刚拉开弓,就被泥水溅了满脸。他们扔下武器,跟着主将往北逃。
麦穗站在渠岸上,看着溃散的队伍。她抓起一把湿泥,捏了捏,扔进水流。
“把坑填一半。”她对身边妇人说,“留作警示。”
赵石柱清点人数,带回六个俘虏,八杆长矛,三副皮甲。他自己右臂擦破了皮,撕了条布缠上。
“没人死。”他说。
麦穗点头。“我们不是要杀人,是要让他们知道,这块地,不是他们能踩的。”
她走下高台,经过那片塌陷的苜蓿地。紫色花瓣沾在泥里,有的还开着。她弯腰捡起一根断矛,扔进坑里。
太阳落得很快。天边只剩一道红光。风吹过田面,掀起层层波浪。
赵石柱押着俘虏往村中走。麦穗留在最后,沿着渠边慢慢走。她摸了摸左腕的艾草绳,发现断了一小截。
她没停下来补。
远处山坡上,最后一个敌兵消失在树影里。麦穗停下脚步,望着那片空地。
她开口说话,声音不大。
“陆御史,你可知这地底下埋的,不是马蹄印,是活命的根?”
没人回答。
她把手里的麻绳鞭折成两段,扔进渠水。绳子浮了一下,被水流卷着走远。
赵石柱回头喊她:“还要再挖一道暗沟吗?”
她摇头。“今晚不用。”
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主渠。水花溅起,打湿了她的裤脚。
月亮升起来时,她还在渠边。紫色苜蓿随风摆动,像一片起伏的海。
她抬起手,看了看掌心的茧。然后蹲下去,用手抠了抠渠壁的土。
土是湿的,但结实。
她站起来,拍了拍膝盖。
南边的地平线黑下来了。她没动。
风吹过来,带着水汽和草味。
她听见远处有马蹄声。很轻,但确实来了。
她转身,朝村口走去。
赵石柱正把最后一个俘虏关进围栏。
“又来了?”他问。
麦穗点头。
“这次不是探子。”
她从鹿皮囊里掏出炭笔,在陶片上画了几道线。
“是陆恒的人。”
赵石柱皱眉。“他们刚败,怎么还敢来?”
“因为他们不信。”她说,“他们以为我们只有这一招。”
她把陶片递给赵石柱。
“你带十个人,去东坡埋伏。别出声,等我哨音。”
赵石柱接过陶片,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麦穗回到渠边,拿起一根新麻绳。
她把绳子一头绑在陶管出口的铁环上,另一头绕在手腕。
她蹲下身,耳朵贴在地上。
震动传来了。
不是马蹄,是脚步。
很多人,走得很稳。
她站起身,吹响骨哨。
哨声短促,只一声。
东坡方向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喊叫。赵石柱的人动手了。
麦穗盯着南边。
黑影出现,一排人持盾前行,后面跟着弓手。
她没动。
盾阵推进到苜蓿地边缘,停了下来。
带队的军官抬头看向渠岸。
麦穗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麻绳。
军官举起手,弓手拉弦。
她忽然拉动麻绳。
陶管震动,地下水瞬间喷出,直冲盾阵。泥水混着腐草砸在盾牌上,弓手睁不开眼。
赵石柱从侧翼杀出,戍卒手持绿肥桶冲进敌阵。
麦穗站在高处,喊了一声。
“水可灌敌,亦可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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