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村的土路上，苏二军提着个蓝布篮子，迎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石村走。
篮子里装着从清水村家里带来的半块腊肉，一把新鲜的蔬菜，还有一块从供销社扯的碎花布料。
刘翠花向来刻薄，肯定不会给三丫做新衣服，他想给女儿送点东西，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刚走到刘翠花家院门口，就撞见了正往屋里缩的张凤珍。
张凤珍见了苏二军，脸上瞬间堆满尴尬的笑，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苏二军没心思跟她寒暄，开门见山：“我来看看三丫。”
说着，目光就往院子里扫，院子里光秃秃的，除了张凤珍两家人的院子，就只有一个破旧的窝棚。
就在这时，窝棚里传来刘翠花尖利的骂声：“你个死丫头！还敢瞪我？今天我不打死你，”
苏二军的心一紧，张凤珍则吓得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苏二军再也忍不住，大步朝窝棚冲过去，抬脚就把门踹开。
窝棚里，刘翠花正举着木棍往三丫背上打，见突然闯进来的苏二军，手瞬间僵在半空，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问：“你……你咋来了？”
苏二军的目光落在三丫身上，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样疼，三丫趴在冰冷的地上，后背的棉袄被打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的棉絮，后脑勺还在流血，脸上又红又肿，嘴角挂着血丝，整个人奄奄一息。
听到动静，三丫艰难地抬起头，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来人后，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虚弱地喊了一声：“大……是你……”
大石村的人称呼自己的爸为大，三丫从小便喊苏二军大。
苏二军心底的怒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把篮子扔在地上，腊肉和青菜滚了一地，布料也散落在灰尘里。
他几步冲过去，一脚踹在刘翠花肚子上。
刘翠花像个破麻袋似的倒在地上，手里的木棍也掉了出去。
苏二军弯腰捡起木棍，指着刘翠花，颤抖着说道：“我当初同意让你把三丫带走，是觉得你再坏，也是她亲妈，能给她口饭吃！结果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你是畜生啊！你害了狗蛋还不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说着，他举起木棍，狠狠朝刘翠花身上打去。
木棍落在刘翠花背上、腿上，疼得她嗷嗷直叫，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以前她打三丫的时候，只觉得解气，从没想过这棍子落在自己身上会这么疼，疼得她骨头都像要碎了。
她一边躲一边求饶：“二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打了！”
可苏二军根本不听，他拽着刘翠花的胳膊，把她拖到院子里，继续打。
院子里的张凤珍和她男人看得浑身发抖，张凤珍抱着孩子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从没见过苏二军这么狠的模样，平时那个老实巴交、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男人，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眼里满是杀意。
刘翠花被打得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哼哼唧唧地喘气。
就在苏二军再次举起木棍，准备落下时，三丫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扑到苏二军腿上，虚弱地说：“大……算了吧……别打了……”
苏二军的木棍停在半空，看着女儿瘦弱苍白、满身是伤的模样，眼泪再也忍不住。
他是个老实木讷的男人，地地道道的农民，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女儿，想着不管怎样，刘翠花是她亲妈，至少跟着她，三丫会过的好一些。
可是三丫的怯懦和卑微和听话却并没有让刘翠花对她好。
三丫从小就很懂事，刘翠花打她时都是背着苏二军的，而三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他也不知道女儿竟然过的这样难。
他蹲在地上，老泪纵横。
伸手抱住三丫，声音哽咽，“三丫……是大不好……大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三丫靠在父亲怀里，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放声大哭起来，眼泪落在苏二军的脖子里，烫得他心里发疼。
苏二军摸了摸三丫后脑勺的伤口，心疼得不行，连忙脱下自己身上厚实的棉袄，裹在三丫身上。
他站起身，捡起了窝棚里散落的篮子，又狠狠瞪了张凤珍一家一眼，然后背起了三丫。
这些人，心肠真是冷的要命。
张凤珍吓得赶紧低下头，抱着孩子往屋里缩，生怕苏二军迁怒到自己身上，他们在刘翠花虐待三丫时自始至终都没有伸手帮一把。
苏二军没理会他们，背着三丫，一步步朝院门口走。
经过刘翠花身边时，刘翠花突然伸出手，抓住苏二军的裤脚，“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早就把我赶出苏家了……你不能把三丫也带走……她是我女儿……”
苏二军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上的刘翠花，眼神里满是厌恶和愤怒：“她是我女儿！不是你用来撒气、用来换钱的工具！刘翠花，你个烂货，我苏二军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娶了你这么个恶心的女人！”
说起苏大军为什么会娶刘翠花，当年刘翠花在河边洗衣服，故意掉进水里，苏二军好心跳下去救她。
结果刘翠花反过来缠着他，说她看了她身子，必须娶她！
那时候苏二军老实，被她逼得没办法，才点头娶了刘翠花。
结婚后，刘翠花好吃懒做，还总跟苏大军一家吵架，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
狗蛋小时候发烧，刘翠花不管不顾，非要去跟人打牌，差点把他烧傻。
三丫出生后，刘翠花嫌是个丫头，连口奶水都不给她喂，要不是李秀珍一家偷偷给三丫冲米糊，三丫早就没了！
苏二军重提旧事。
想起狗蛋小时候，那是个多好的孩子啊，又聪明又懂事，可是生生被刘翠花给教坏了，扭曲了性子，如今还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刘翠花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她知道苏二军说的是实话，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他竟然记了这么久。
她看着苏二军背上的三丫，心里突然慌了。
如果三丫走了，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再也没人能让她欺负，再也没人能给她干活了。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三丫……妈知道错了……你别走好不好？妈以后不打你了……”
可三丫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把脸埋在苏二军的脖子里，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
这一刻，刘翠花彻底慌了，她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失去这个女儿了。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一片片落在苏二军和三丫身上。
苏二军怕三丫冷，把她往上托了托，加快了脚步。
三丫趴在父亲的背上，这是她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背她。
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驱散了身上的寒冷和疼痛。
三丫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哽咽着问：“大……你真的要我吗？”
苏二军的脚步顿了一下，哽咽着说道：“傻丫头，你是大的女儿，大怎么会不要你？以前是大糊涂，没保护好你，以后不会了，大带你回家，跟大一起过，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雪花越下越大，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
可三丫却觉得一点都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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