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外的杀戮场,血气与煞气尚未完全散去,引得远处鸦群躁动不安,却不敢靠近那萦绕不散的冰冷死寂。
林辞将搜魂所得的信息在脑中梳理一番。那胡巫记忆混乱,充斥着对杀戮的狂热和对石虎的恐惧,但也有零碎有用的情报:后赵统治核心在襄国(今邢台),邺城是重要据点,南边确实有零星的汉人抵抗,多啸聚山林,不成气候。而关于“力量”,胡巫所知也局限于萨满巫术,借所谓“长生天”之力驱使邪灵、诅咒他人,与玉玺之力相比,粗糙而充满杂质。
“走!”林辞不再耽搁,对地窖内犹自惊惶的四人低喝道。
韩青最先反应过来,强压下对林辞的恐惧,拉着还在发抖的陈家人爬出地窖。看到外面修罗场般的景象,陈姓汉子直接弯腰呕吐起来,陈妻更是双眼一翻,几乎晕厥,唯有那孩童,死死咬着嘴唇,看着林辞的眼神除了恐惧,竟隐隐有一丝……崇拜?
林辞无暇顾及他们的心路历程,从那百夫长和胡巫身上搜罗了些许金银、肉干和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
“往南,过黄河,或许能寻得一线生机。”韩青看着地图,声音沙哑,“只是黄河天堑,如今尽在胡虏掌控之中,渡口盘查极严,想要过去,难如登天。”
“总比留在此地等死强。”林辞收起地图,当先引路。他气息内敛,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让盘旋的乌鸦都避之唯恐不及。
一行人不敢走官道,只能循着荒僻小径,昼伏夜出。沿途所见,皆是疮痍。十室九空,田地荒芜,白骨露于野。偶尔遇到逃难的流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林辞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黑色玉玺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这片大地弥漫的绝望与死气,玉玺内部那幽暗虚空中的纹路愈发清晰,甚至开始隐隐散发出微弱的吸力,主动牵引着周围的负面能量。
他的力量在稳步增长,丹田内的幽暗根基已从一丝气流凝聚成一团鸽卵大小的黑色气旋,缓缓旋转,释放着冰冷的力量。但他心中并无喜悦,反而愈发沉重。这力量源于死亡与绝望,使用越多,他感觉自己与这黑暗年代的羁绊就越深,心神也时不时会掠过一丝暴虐与冰冷的杀意。
数日后,他们靠近了黄河沿岸。远远便能望见浑浊的河水奔腾咆哮,如同一条受伤的巨龙。而几处主要的渡口,果然旌旗招展,驻扎着大队羯族兵马,盘查往来之人,稍有可疑,便直接打杀,尸体抛入河中。
“过不去……根本过不去……”陈姓汉子望着对岸,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又熄灭了。
韩青亦是面色灰败,喃喃道:“难道天要亡我汉家苗裔于此地吗?”
林辞藏身于一片芦苇荡中,仔细观察着渡口的守军。守备森严,硬闯绝非上策,即便他能凭借玉玺之力杀过去,也必然暴露行踪,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更会连累韩青等人。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怀中黑色玉玺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并非对煞气的渴望,而是一种……共鸣?
他顺着那微弱感应的方向望去,那是黄河下游,一处地势险要、水流湍急的河湾,地图上并无标注渡口。但玉玺的感应却指向那里。
“去那边看看。”林辞当机立断。
一行人沿着河岸,小心翼翼地潜行。越靠近那处河湾,人迹越是罕至,地势也越发崎岖。最终,他们在一处隐蔽的悬崖下,发现了一个被藤蔓遮掩大半的废弃古渡口。石阶残破,泊位朽烂,显然已废弃多年。
而让林辞目光凝住的,是古渡口旁,一块半埋于泥土中的残破石碑。碑文已被风雨侵蚀大半,但依稀可辨几个古篆——“禹王渡”。
“禹王……大禹?”韩青凑近辨认,面露惊容,“传说大禹治水,曾于此地疏导河水,故有此名。没想到,竟真有其地!”
林辞心中震动。大禹!铸造九鼎,划定九州的人文始祖!他体内的九鼎虚影虽被黑暗笼罩,但此刻,在“禹王”之名入耳的刹那,竟齐齐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悲鸣!连带着那黑色玉玺,也微微震颤了一下,那冰冷的幽光似乎都滞涩了瞬间。
此地,与禹皇有关!
他走到渡口边缘,看着脚下奔腾咆哮的黄河水,尝试将一丝神识探入河中。然而,黄河之水蕴含的并非单纯的煞气,还有一种厚重、磅礴、承载了无数岁月与文明的苍茫意志,与玉玺的黑暗死寂格格不入,甚至隐隐排斥。
但玉玺的感应不会错。这里,一定有蹊跷。
他仔细搜寻,最终在浸水的石阶缝隙深处,摸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体。取出一看,是一枚巴掌大小、通体黝黑、造型古朴的令牌。令牌非金非铁,触手沉重,正面刻着一个古老的“禹”字,背面则是模糊的河流山川纹路。
就在他手指接触到令牌的瞬间!
“轰!”
他脑海猛地一震!怀中的黑色玉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光,手中的禹字令牌也同时发热!两股力量仿佛宿敌,又似同源,在他体内和手中激烈碰撞、交织!
一幕残缺的画面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 滔天洪水肆虐,民不聊生。
· 一个伟岸的身影(大禹?)手持工具,带领先民开山凿石,疏导河流。
· 洪水渐退,大地露出,那伟岸身影立于山巅,望着一方光芒万丈的玉玺(传国玉玺原本的样子?)和九尊悬浮的巨鼎,划定九州……
· 但画面陡然一转! 天空裂开巨大的缝隙,无尽的黑暗与混乱涌入,光芒被吞噬,巨鼎悲鸣坠落,那伟岸身影怒吼着冲向黑暗,最终被淹没……玉玺染血,由明转暗……
画面戛然而止。
林辞猛地睁开眼,额头渗出冷汗,大口喘息。那画面中的绝望与悲壮,远比这五胡乱华的场景更加撼人心魄!那是一场……关乎整个文明存亡的、更加古老和恐怖的灾难!
“林……林壮士,你没事吧?”韩青见他神色不对,担忧地问道。
林辞摇了摇头,紧紧握住手中的禹字令牌和怀中的黑色玉玺。他明白了,玉玺的异变,并非始于这个时代,而是源自更加久远之前的一场大劫!而这块禹王令,或许是某个钥匙,或许是某个信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从他们来的方向传来!
“在那边!找到他们了!”
“别让那些两脚羊跑了!还有那个杀了我们勇士的妖人!”
糟糕!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听声音,追兵数量不少!
前有黄河绝路,后有胡骑追兵!
林辞看了一眼手中微微发热的禹王令,又看了一眼奔腾的黄河,眼神一厉。
“跟我跳!”他对着韩青等人大喝一声,不容置疑,率先向着那湍急浑浊的河水纵身跃下!
韩青等人目瞪口呆,跳黄河?这与自杀何异?但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胡兵,听着那狰狞的呼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跳!”韩青一咬牙,拉着吓傻的陈家人,紧随林辞之后,扑入了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滔滔黄河之水!
胡兵追至岸边,只见几个身影消失在浑浊的浪涛之中,为首者气得暴跳如雷,对着河水疯狂射箭,却只能徒劳地溅起几朵浪花。
“妈的!便宜他们了!走!”
追兵悻悻退去。
而坠入黄河的林辞,在入水的瞬间,便感觉到手中的禹王令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力量,形成一个微弱的气泡,勉强护住了他。他拼命向着河底那冥冥中感应的方向游去。
韩青和陈家人则没有这般幸运,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绝望的挣扎中,他们看到林辞的身影如同游鱼般消失在深沉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辞感觉自己被冲到了一处浅滩。他挣扎着爬上岸,浑身湿透,冰冷刺骨,但怀中的玉玺和手中的禹王令却紧紧握着。
他回头望去,浑浊的黄河水依旧奔腾不息,韩青和陈家人的身影,已杳然无踪。
南下之路,第一程,便以这样的方式,戛然而止。
他孤身一人,立于黄河之南,手中是异变的玉玺与神秘的禹王令,前方,依旧是胡尘弥漫的中原大地,而历史的真相,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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