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桓氏坞堡,林辞继续南行。地势逐渐平缓,水网愈发密集,空气中弥漫的湿气与北方干燥的风沙截然不同。然而,这片土地上的景象却并未因靠近江东而变得美好。
淮水两岸,广袤的田野大多荒芜,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一些面黄肌瘦的农人在龟裂的土地上艰难劳作,眼神麻木。废弃的村落比比皆是,仅存的百姓聚集成一个个小的坞堡或聚落,警惕地防备着一切外来者。流民的数量有增无减,他们拖家带口,如同无头的苍蝇,在饥饿与疾病的边缘挣扎,倒毙路旁者屡见不鲜。
“江淮之间,当年亦是富庶之地,奈何战乱频仍,几经易手,早已元气大伤。”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林辞侧目,见是一位同样南下的老儒生,背着破旧书箱,步履蹒跚,见他望来,善意地笑了笑:“看郎君器宇不凡,也是往建康去?”
建康,东晋都城,昔日之建业,孙权故都。林辞点了点头:“算是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老儒生叹了口气,“只盼到了江左,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将这满腹诗书,传于后人,也不枉圣人教诲。”他眼中有着与韩青类似的,对文化传承的执着,但更多了一份南渡士人特有的飘零与无奈。
林辞默然。这一路南下,他见惯了杀戮与绝望,也见到了如祖逖军士般的不屈,如河阴村民般的坚韧求生,如桓宣般的门户私计,如今又见这乱世中依旧怀抱传承信念的儒生。这华夏文明,便是在这样的夹缝中,以各种形式,艰难地延续着。
他怀中黑色玉玺对这些流散的悲苦、飘零之意依旧是照单全收,那黑暗疆域图已蔓延至淮水之畔,勾勒出大致的轮廓。但林辞明显感觉到,越是往南,玉玺吸收这些负面能量的效率似乎在缓慢下降,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存在一种无形的“净化”或者“排斥”之力,虽然微弱,却绵绵不绝。
数日后,烟波浩渺的长江,终于横亘于眼前。
江水滔滔,奔腾东去,气象万千。与黄河的浑浊咆哮不同,长江更显宽阔深邃,水色青碧,自有一股容纳百川的沉静与磅礴。江北岸,码头林立,但气氛紧张,盘查严密,驻守的晋军士兵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渡江的人。南岸,隐约可见城郭连绵,屋舍俨然,那便是东晋都城——建康。
渡口处挤满了等待过江的各色人等,有衣衫褴褛的流民,有神色倨傲的士族子弟及其仆从,也有行色匆匆的商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躁与期盼交织的情绪。
林辞缴纳了昂贵的渡资(来自之前“处理”胡骑的收获),登上一艘较大的渡船。船至江心,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袂。他立于船头,回望北岸,但见苍茫一片,胡尘隐约;眺望南岸,则楼阁隐现,炊烟袅袅,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过了这江,便是另一个天地了。”身旁有人感慨,语气复杂。
然而,就在渡船即将靠岸,所有人都稍稍松懈之时,异变陡生!
江面之下,毫无征兆地窜出数条黑影!它们并非水贼,而是形态诡异的水鬼!皮肤呈青灰色,覆盖着粘液,指爪锋利,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幽光,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直扑船上的乘客!
“啊!水妖!是水妖!”
“保护公子!”
“快划船!”
船上顿时大乱!乘客惊恐尖叫,护卫们拔刀迎敌,船夫拼命划桨想尽快靠岸。但这些水鬼动作迅捷,力大无穷,普通刀剑难伤,瞬间便有数名乘客和护卫被拖入江中,鲜血染红了一片江水。
林辞眼神一凝。这些水鬼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水煞怨气,并非天然生灵,更像是被人以邪法炼制或驱使的怪物!而且,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黑色玉玺对这些水鬼身上的怨煞之气,表现出了极强的吞噬欲望!
不等他出手,一道清亮的剑吟响起!
“何方妖孽,敢在天子渡口作祟!”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自旁边一艘装饰华美的画舫中翩然跃出,剑光如匹练般洒落!那是一名年轻女子,身着月白劲装,身姿矫若游龙,手中长剑闪耀着凛然正气,剑法精妙绝伦,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水鬼的要害,虽不能立刻将其击杀,却也能逼退它们,救下遇袭之人。
与此同时,另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结阵,护住船舷!”
数名身着晋军服饰的精锐士卒在那名之前与林辞有一面之缘的荀飞指挥下(他似乎也已渡江南下公干?),迅速结成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型,长枪如林,暂时挡住了水鬼的攻势。
那白衣女子剑法虽妙,但水鬼数量不少,且悍不畏死,她一人之力,渐渐显得有些左支右绌。一名水鬼觑得空隙,利爪直抓她后背空门!
眼看便要香消玉殒,一道凝练的黑色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那水鬼的利爪之上!
“嗤!”
那水鬼的利爪如同被烈火烧灼,瞬间变得焦黑,发出凄厉的惨叫,缩了回去。
白衣女子压力一轻,回头望去,正好看到林辞缓缓收回手指,面色平静无波。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布衣少年,竟有如此诡异而强大的手段。
林辞没有理会她的目光,他目光扫过江面,锁定了一处水煞之气最为浓郁的区域。他能感觉到,那里隐藏着操控这些水鬼的源头!
他不再犹豫,纵身一跃,竟直接投入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他……”白衣女子和荀飞等人皆是一惊。
江水之下,昏暗浑浊。林辞运转玉玺之力,周身黑气缭绕,将江水排开尺许,行动自如。他如同一条黑色箭鱼,直射那煞气源头!
那是一名潜伏在水底的、身着怪异黑袍的妖人!他手持一柄白骨法螺,正不断吹奏着无声的音波,指挥着水鬼攻击渡船。感受到林辞逼近,那妖人猛地转头,露出一张布满诡异鳞片的脸,眼中尽是残忍与惊愕。
“找死!”妖人停止吹奏法螺,挥舞着一柄淬毒的鱼叉,裹挟着浓郁的水煞之气,刺向林辞!
在这江水之下,林玺的黑暗力量似乎更加如鱼得水!他并指如刀,黑芒暴涨,迎向鱼叉!
“咔嚓!”
鱼叉应声而断!黑芒去势不减,瞬间洞穿了那妖人的胸膛!
妖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空洞,身体迅速干瘪,化作一具浮尸。他身上的水煞怨气以及那柄白骨法螺中蕴含的邪力,被玉玺贪婪地吞噬一空。
失去了操控者,剩下的水鬼顿时如同无头苍蝇,攻势大减,很快被船上的白衣女子和荀飞等人联手清除。
林辞从江水中一跃而出,落回船头,周身水汽瞬间被蒸干,仿佛从未下过水一般。
船上众人看着他,眼神充满了震撼与后怕。尤其是那白衣女子和荀飞,他们深知那水下妖人的厉害,更能体会到林辞刚才那雷霆一击的恐怖。
白衣女子收剑入鞘,走到林辞面前,拱手一礼,声音清越悦耳:“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在下吴兴沈氏,沈青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沈青折?吴兴沈氏,亦是江南望族。
林辞看了她一眼,此女英气勃勃,剑术不凡,与月姬的清冷、楚瑶的出尘又自不同。他淡淡回礼:“林辞。”
此时,渡船也已靠岸。建康城巨大的轮廓近在眼前,城墙高耸,门楼巍峨,透露着帝都的气象。
荀飞也走了过来,对林辞再次表示感谢,并低声道:“林壮士,建康已到,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望壮士多加小心。若有所需,可至城东军营寻我。”
林辞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他随着人流踏上南岸的土地,正式踏入了这传闻中的江东之地,东晋都城建康。
身后,是滔滔长江,隔断了北地的血火与苦难。
眼前,是繁华却又暗流汹涌的帝都。
怀中的黑色玉玺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动,并非渴望吞噬,反而像是一种……被压制和被窥探的感觉。
这片看似安宁的江南烟雨之下,隐藏的东西,恐怕比北方的刀光剑影,更加复杂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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