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如同浸透了鲜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肺叶，带着浓郁的铁锈与腐败的甜腻。林辞匍匐在洛水支流畔的芦苇丛中，指尖深深抠入潮湿的泥土。眼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焦黑的土地，破碎的旌旗，层层叠叠漂浮在暗红河水中的肿胀尸骸，以及远方洛阳城下传来的、永不停歇的厮杀与哀嚎。
沈青折和几名幸存的义军护卫在他身后，脸色惨白，身体因恐惧和不适而微微颤抖。他们是这个时代的子民，对死亡和战乱并不完全陌生，但如此规模的、赤裸裸的屠杀场，依旧超出了他们的承受极限。
然而，对林辞而言，冲击是双重的。
他的灵魂来自另一个时空，一个早已将这般惨烈景象封存于史书尘埃中的时代。眼前的修罗场，冲击着他作为现代人的全部认知底线，胃里翻江倒海，理智在尖叫着逃离。
但与此同时，他怀中那方与他一同穿越至此的黑色玉玺，却正在发出滚烫的、近乎欢愉的震颤。
“饿……”
一个冰冷、原始的意念，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是玉玺。这方源自异世、以气运、命格乃至万物能量为食的神秘之物，将这片弥漫天地的血色煞云——无数死者未散的怨念、积累到极致的兵戈杀伐之气、古城千年积淀的悲欢离合被彻底引爆后形成的负面能量集合体——视作了无上的滋补品。
它根本无需林辞驱动，便自行运转起来，如同一个苏醒的深渊巨口，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养分”。丝丝缕缕肉眼难见、但林辞能清晰感知到的血色与灰黑色气流，从战场方向，从脚下浸满鲜血的土地，甚至从那些漂浮的尸骸上被强行剥离，汇成无形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
丹田处，那枚因穿越和重伤而几乎溃散的米粒大小黑色气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壮大。颜色变得愈发深邃，如同微型黑洞，旋转间带来的力量感，甚至让他这具残破的身体感到胀痛。他能“内视”到，玉玺内部那片混沌的黑暗疆域图上，代表洛阳及其周边区域的轮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并且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光泽。
力量在恢复，迅猛而霸道。但这力量的源泉，却让他心底发寒。每一次能量的涌入，都伴随着一丝冰冷的暴虐、绝望的哀嚎、毁灭的冲动，冲击着他灵魂深处那点来自异世的、名为“理智”和“人性”的微光。他必须死死固守心神，才能避免被玉玺的本能同化，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林公子，你……”沈青折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气息变得愈发危险和冰冷，那是一种与战场杀气截然不同的、更接近死寂与虚无的感觉。
“无妨。”林辞的声音沙哑，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力量恢复的……代价。”他言简意赅，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战场边缘，“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寻找安全的落脚点，并打听消息。”
他的目标明确：利用这“得天独厚”的环境恢复并掌控玉玺之力；找到那逃逸的、可能同样被此地吸引的污染鼎器碎片；探查禹王九鼎，尤其是豫州鼎的线索。这片修罗场，对他而言，是危机，也是独特的“机缘”。
“看那边！”一名义军汉子压低声音，指向战场侧翼的一片丘陵，“是‘祖’字旗！祖逖将军的部队！”
众人望去，果然看到一支晋军正在与数量占优的羯赵骑兵血战，依仗地形苦苦支撑。
“是祖将军！”沈青折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我们是否……”
“不行。”林辞打断她，目光依旧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们身份不明，贸然接近，凶多吉少。而且……”他顿了顿，感受着玉玺传来的一丝异样悸动，那并非对普通煞气的渴望，而是类似……感应到了同等级别存在的警惕与吸引，“那片战场深处，有别的‘东西’。”
他怀疑，那污染碎片，很可能就潜伏在煞气最浓烈之处。
就在这时，一支约百人的羯赵骑兵分队，沿着河岸搜索而来，显然是为了包抄祖逖军侧翼，瞬间便发现了芦苇丛中的异动！
“这里有老鼠！杀！”胡骑百夫长狞笑着挥刀指向他们。
“被发现了！准备死战！”沈青折厉声喝道，众人心一横，握紧兵器。
林辞眼中寒光一闪。避无可避，那就战！正好，用这些胡虏，来试试这刚刚恢复的力量！
他缓缓站起身，不再掩饰周身那因吞噬海量煞气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黑暗气息。一股冰冷、死寂、如同凛冬降临的威压，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
“唏律律——！”
冲在最前面的胡骑战马，感知到这远超它们理解范围的恐怖气息，惊得人立而起，嘶鸣着将背上的骑士甩落！
“妖术！是晋人的妖术！”胡骑们骇然失色，冲锋的阵型瞬间混乱。
林辞没有动用消耗巨大的幽冥长枪。他只是抬起手，引动周身缭绕的凝练黑气，化作数十道宛如实质的黑色箭矢，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去！
“嗤！嗤！嗤——！”
箭矢无视皮甲，直接没入胡骑体内。中箭者并未立刻倒下，而是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急速干瘪、灰败，生机与体内的煞气被瞬间掠夺一空！不过呼吸之间，冲在前列的三十余名胡骑，已化为枯槁的干尸，栽落马下！
这诡异而恐怖的死法，彻底摧毁了剩余胡骑的意志。他们发一声喊，魂飞魄散地调转马头，亡命奔逃。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沈青折和护卫们看着眼前这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林辞，以及那些死状凄惨的胡骑，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他们知道林辞非凡，但这股力量，太过诡异与……残酷。
林辞缓缓收敛气息，感受着玉玺反馈回来的、又壮大一丝的力量，以及那被暂时压下的、愈发躁动的杀戮欲望。他看了一眼众人复杂的目光，平静地走到一具干尸旁，搜出一块腰牌和一张染血的简陋地图。
地图标注着兵力部署，而腰牌背面，一个极其细微的扭曲眼球图案，让他眼神一凝。
“影”组织。他们果然在这里。
收起腰牌，林辞望向洛阳城外另一个方向，那里煞气同样浓郁，但玉玺传来的感应却略有不同，更加阴冷、沉寂。
“我们走。去那边。”他指向那处偏僻的山坳，“那里，或许有我们想要找的‘答案’。”
他必须尽快掌握这因穿越和吞噬而暴涨的力量，并找到控制其负面影响的方法。否则，不等“影”组织或胡虏动手，他可能先被这方来自异世的玉玺，吞噬成一具空壳。
众人沉默地跟上，沿着血色河岸，向着那处未知的、被更深沉阴影笼罩的山坳潜行而去。身后，洛阳攻防战的惨烈乐章，依旧在奏响，而林辞与体内异界玉玺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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