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眠下午的到访,比预想中更……高效且平和。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西装,银丝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俞浡的电脑屏幕上,就分镜的节奏、画面的张力以及角色情绪的传达,提出了几个非常专业且一针见血的意见。他的语气冷静客观,完全是在讨论工作,仿佛早上那束玫瑰和蛋糕,以及那句“你太瘦了”都只是俞浡的幻觉。
俞浡一开始还有些心神不宁,但在投入专业讨论后,渐渐放松下来。他甚至能就某个转场效果,和宋鹤眠你来我往地争论几句。宋鹤眠并不固执己见,只要俞浡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他会欣然接受。
这种纯粹专业上的被认可,让俞浡感到舒适。
然而,当讨论结束,宋鹤眠合上平板,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那种微妙的、带着私人意味的气氛又悄然回归。
“进步很快,”宋鹤眠看向他,目光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比我预想的要好。”
俞浡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收拾着数位板和数据线,嘴里打着哈哈:“那是,也不看是谁在画。我可是我们公司的王牌,价格很贵的。”
他试图用惯常的插科打诨,重新筑起那道社交防线。
宋鹤眠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动作,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俞浡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空间。
“俞浡。”
宋鹤眠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全名。声音不高,却像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耳膜上。
俞浡动作一顿,不得不抬起头,强迫自己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晚上有空吗?”宋鹤眠问得直接,“我知道一家日料,味道不错,鳗鱼饭是招牌。”
直球。又是一记毫不掩饰的直球。
俞浡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邀请!这是明确的、私人性质的邀请!和他那些隔着屏幕的暧昧试探完全不同,这是现实世界的、无法回避的靠近。
恐慌,像细密的冰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宋鹤眠这样的人,身边应该围绕着更优秀、更耀眼、家世更好的人。他俞浡算什么?一个有点小才华、大部分时间都在扮演“有趣”的普通设计师,内里还敏感、别扭、怕麻烦,甚至有些自私。
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钓系”和阳光,不过是一层脆弱的糖壳。一旦宋鹤眠靠近,看清了糖壳下面那个真实、苍白、甚至有些阴郁的他,一定会失望,会离开。
就像他生命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些最终都远去的人一样。
得到后再失去,不如从未开始。
“我……我晚上可能要加班。”俞浡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慌乱,“分镜还得再改改,而且……我约了朋友看夜场电影。”
两个漏洞百出的借口。他甚至不确定今晚有没有夜场电影。
宋鹤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却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退缩。
俞浡感到一阵难堪,脸颊火辣辣的。他像个蹩脚的演员,在唯一的观众面前演砸了。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俞浡几乎要落荒而逃的时候,宋鹤眠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了一下俞浡的心。
“好。”宋鹤眠没有再追问,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工作重要。电影……玩得开心。”
他的语气没有不悦,也没有失望,平静得让俞浡更加心慌。
他走到会议室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却没有立刻推开。他侧过头,看向还僵在原地的俞浡,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俞浡,不用跑那么快。”
说完,他推门离开,留下俞浡一个人,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话。
不用跑那么快。
他……看出来了。
看出来他在害怕,在退缩,在用拙劣的借口拼命逃离。
俞浡慢慢滑坐在椅子上,抬手捂住了脸。一种混合着羞愧、懊恼和更深层次自卑的情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渴望被理解,被靠近,可当那个人真的伸出手时,他又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逃回自己的洞穴。
那天晚上,俞浡并没有加班,也没有去看什么根本不存在的电影。他一个人回到公寓,关掉手机,窝在沙发里,抱着膝盖,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
热闹是别人的,他只有一室的清冷和内心无法言说的兵荒马乱。
他想起宋鹤眠看他时的眼神,想起那束温柔的粉白玫瑰,想起那句“你太瘦了”,也想起自己那可笑又可怜的逃避。
宋鹤眠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不真实,好到让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那只名为“自卑”的蜗牛,刚刚试探着伸出触角,就被阳光烫了一下,又飞快地缩回了厚重的壳里。
他不知道的是,城市的另一端,宋鹤眠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灰色的、显示“离线”的动漫头像,眼神深沉。
他没有再发消息,只是默默地将手机熄屏。
猎人拥有足够的耐心。他知道,有些胆小的猎物,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更需要用行动,而不是言语,去一点点消解他内心的不安。
既然俞浡选择了暂时躲起来,那他愿意等。
等他鼓足勇气,再次伸出触角。
而他,会确保下一次,阳光足够温暖,不会再将他的小蜗牛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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