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往北十里,有座荒废多年的戏台,名叫“云霓台”。
台子是前朝一个痴迷戏曲的乡绅所建,曾红火过一阵,后来乡绅家道中落,戏台也就荒废了。
几十年风吹雨打,朱漆剥落,雕花腐朽,只剩一副破败骨架矗立在荒草萋萋的山坳里,平添几分阴森。
屯子里老人说,那云霓台不干净。
不是寻常的狐仙鬼怪,而是跟“戏”本身有关。
据说当年最后一个在此唱戏的班子,班主是个心比天高的武生,艺名“赛罗成”,一出《虹霓关》使得出神入化。
他耗尽心血,排了一出新戏,指望在此一曲成名,谁知那夜台下观众寥寥,只有几个附近村落不懂戏的粗鄙乡人。
赛罗成悲愤交加,觉得明珠暗投,心血白费,竟在戏散场后,穿着他那身最珍视的、绣满繁复花纹的“罗成”戏衣,在后台用唱戏的银枪自戕而亡,血染戏袍。
自那以后,云霓台就邪门起来。
夜半时分,偶尔能听到空无一人的台上传来锣鼓点子和幽幽的唱腔,唱的就是那出未曾唱红的戏。
更有胆大的后生曾偷偷摸去,回来后就变得痴痴呆呆,嘴里反复念叨着“棺材……戏衣……”,没过多久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因此,靠山屯的人,宁可多绕二十里山路,也绝不靠近云霓台半步。
屯子里的猎户孙大膀,却不信这个邪。
他膀大腰圆,性子粗豪,仗着有一身打猎的力气和胆气,常嘲笑屯里人胆小。
这日他追一头受伤的麂子,不知不觉竟追到了云霓台附近的山林。
眼看天色将晚,密林深处又起了浓雾,孙大膀迷失了方向,绕来绕去,竟一头撞见了那座隐在暮色与荒草中的破败戏台。
此时已是黄昏,残阳如血,给腐朽的戏台骨架涂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
四周寂静得可怕,连声鸟叫虫鸣都没有。
孙大膀啐了一口,骂了句“鬼地方”,想着好歹找个能遮风避雨的角落将就一夜,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戏台后面有几间塌了半边的厢房,是当年戏班子住的地方。
孙大膀推开一扇歪斜的木门,灰尘簌簌落下。
屋里蛛网密布,除了一些破烂家具,墙角竟赫然放着一口棺材!
那棺材通体漆黑,比寻常棺材略长,材质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在昏暗中泛着一种幽冷的光泽。
棺盖上,似乎还刻着些模糊的花纹。
孙大膀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那些关于戏台和棺材的传闻,头皮有些发麻。
但他仗着胆气,又觉得一口空棺材没什么可怕,便凑上前去。
借着门外透进的最后一点天光,他看清了棺盖上的花纹——那并非寻常的福寿图案,而是一出出戏曲场景,生旦净末丑,栩栩如生,只是那表情动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和狰狞。
而在棺材的侧面,用朱砂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像是临终绝笔:
“戏比命重,知音难逢。”
“身死魂不灭,心血化霓裳。”
“后来者,试我衣,承我志,唱我戏!”
“不入我棺,难解我痴!”
字迹殷红如血,带着一股偏执的疯狂。
孙大膀虽是个粗人,也看得心头直跳。
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发现这棺材似乎没有钉死。
一股莫名的心思涌上心头,是好奇,也是不信邪。
他用力一推,那沉重的棺盖竟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樟木、奇异香料和某种……类似脂粉的味道,从缝隙中涌出,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异样的甜腻。
孙大膀忍不住探头往里看去。
棺材里没有尸骨,也没有寻常的殉葬品。
只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戏衣!
那是一套武生行头,白袍银甲,绣工极其精美繁复,即使在这昏暗光线下,也能看到上面用金银丝线绣出的鳞甲纹路和祥云图案,熠熠生辉。
戏衣之上,放着一顶同样精美的帅盔,以及一双厚底皂靴。
旁边,还搁着一杆亮银枪,枪头雪亮,仿佛从未沾染过尘埃和血迹。
这套行头,完美,崭新,仿佛主人刚刚脱下,准备再次登台。
孙大膀看得呆了。
他一个山野猎户,何曾见过如此华丽精致的东西?
那戏衣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的目光,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摸了一下那银甲。
冰凉,光滑,带着金属的质感。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穿上它,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他回头看了看门外,夜色已浓,雾气弥漫。
他又看了看那套仿佛在黑暗中自发微光的戏衣,一股混合着冲动、虚荣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压倒了他那点残存的理智和恐惧。
“妈的,穿就穿!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费力地将棺盖推开更大,小心翼翼地将那套戏衣拿了出来。
冰凉的绸缎和金属贴在他粗糙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他笨拙地套上白袍,披上银甲,戴上帅盔,穿上那双对他来说有些挤脚的皂靴,最后,拿起了那杆沉甸甸的亮银枪。
就在他穿戴整齐的刹那——
“咣!”
一声清脆的锣响,毫无征兆地在空寂的戏台上炸开!
孙大膀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枪扔了。
紧接着,急促的鼓点如同雨点般响起,胡琴、唢呐也加入了进来,一支悲怆激昂的戏曲伴奏,凭空出现,瞬间充斥了整个破败的戏台和厢房!
孙大膀惊恐地四处张望,除了他自己和那口黑棺,哪里有什么乐师?
然而,那音乐真实无比,声声入耳,带着一种催人的魔力。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他的双脚自动迈开了台步,走向那破败的戏台。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挥舞起银枪,做出一个个他从未学过的、却又流畅无比的武生动作。
他的喉咙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合,一种陌生的、高亢苍凉的唱腔,从他嘴里流淌出来,唱的正是那出《虹霓关》的词!
他成了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空无一人的鬼戏台上,上演着一出他根本不懂的戏。
起初是极致的恐惧,他拼命想挣扎,想停下,但四肢百骸都不再属于自己。
那身戏衣仿佛活了过来,紧紧束缚着他,冰冷银甲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刺他的皮肤,将那些动作、唱腔,硬生生刻进他的骨髓里。
渐渐地,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滋生。
随着他的“表演”,台下虽然空无一人,但他仿佛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有隐约的喝彩声在耳边回响。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站在舞台中央被瞩目的虚荣感和成就感,如同毒酒,开始麻醉他的神经。
他唱的越来越投入,动作越来越到位,眼神也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猎户孙大膀的惊恐,而逐渐染上了那位心高气傲、悲愤满腔的“赛罗成”的神采……
………
三天后,靠山屯的猎户们在云霓台的后台厢房里,找到了孙大膀。
他穿着那身华丽却沾满泥土落叶的戏衣,直挺挺地站在房间中央,手里还握着那杆亮银枪。
他脸色青白,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嘴角却挂着一丝极其僵硬、诡异的微笑,像是在模仿某个戏曲人物的表情。
任人如何呼喊、摇晃,他都毫无反应,如同泥塑木雕。
而那口诡异的黑棺,棺盖已经重新合拢,严丝合缝。
棺盖上那些戏曲人物的刻画,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鲜活了一些,尤其是那个代表“罗成”的武生形象,眉眼间竟隐约有了几分孙大膀的影子……
人们手忙脚乱地想帮孙大膀脱下那身戏衣,却发现那戏衣如同长在了他身上,任凭如何用力,也脱不下来分毫。
反而在拉扯间,孙大膀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戏文念白般的嗬嗬声,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还在那个无人观看的戏台上,唱着那出永不落幕的鬼戏。
最终,人们只能将他连同那身脱不掉的戏衣,一起抬回了靠山屯。
从此,靠山屯多了一个活着的“戏痴”。
他不再打猎,不再与人交谈,大部分时间只是呆呆地坐着,偶尔会突然站起身,比划几个戏曲动作,哼唱几句无人能懂的悲凉戏词。
眼神时而空洞,时而狂热,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粗豪的猎户。
而那口装着未完戏梦和偏执魂灵的黑棺,依旧静静地留在荒废的云霓台后台,等待着下一个被华美戏衣迷惑、或是心怀不甘的“后来者”,在某个迷雾弥漫的黄昏,亲手推开棺盖,穿上那身承载着疯狂与诅咒的“戏衣”,成为这出永恒鬼戏的下一个主角,将那份“戏比命重”的痴怨,永无止境地传承下去。
夜风穿过破败的戏台,呜咽作响,仔细听,那风声里,似乎总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锣鼓与吟唱,以及一声满足而又贪婪的、来自棺中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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