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屯往南三十里,有一片乱葬岗,不知埋了多少无主孤魂。
岗上有座残破的土地庙,早已断了香火,庙后歪歪斜斜立着几块残碑,其中一块半截入土的石碑旁,不知何时,被人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土洞。
有胆大的凑近看过,说那洞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能听到洞里传出呜咽的风声,像是有人在里面低低地哭。
屯子里最老的瞎眼阿婆,年轻时是给人看事的仙姑,如今虽老了,耳朵却灵。
她听人说起那洞,枯瘦的手指掐算了半天,浑浊的眼白翻动着,嘶哑着嗓子告诫后生:“那可不是寻常的洞,是‘借寿洞’!里头住着个不甘心的老鬼,专拿阳寿换东西!你们这些小崽子,离那儿远点,莫要贪心,把自个儿的命搭进去!”
年轻人只当是老人家的昏话,并不当真。
唯有屯西头的王老五,把这话悄悄记在了心里。
王老五是个鳏夫,快四十了,穷得叮当响,守着两亩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
他老娘痨病缠身,常年卧床,眼看就要油尽灯枯。
王老五是个孝子,为了给老娘治病,能借的钱都借遍了,能当的东西也都当光了,如今已是山穷水尽。
这夜,他又被催债的堵在门口,好话说尽才把人劝走。
回到漏风的茅屋,看着炕上气若游丝的老娘,王老五心如刀绞。
他蹲在门槛上,抱着头,绝望得像掉进了冰窟窿。
忽然,他想起了瞎眼阿婆说的“借寿洞”。
“借寿……借寿……”
他喃喃自语,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钻进了他的脑子。
“要是能用我的阳寿,换点钱给娘治病……”
他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但看着老娘痛苦的样子,他把心一横。“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这穷日子也活够了!”
第二天傍晚,王老五揣着家里仅剩的几个铜钱,买了些香烛纸马,趁着天色擦黑,一个人偷偷摸上了乱葬岗。
土地庙破败不堪,在暮色中像一只蹲伏的怪兽。
庙后的乱坟堆里磷火点点,阴风飕飕。
王老五壮着胆子,找到那个黑黢黢的土洞,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匍匐进入,里面散发出泥土和腐败物的混合气味。
他点燃香烛,插在洞口,烧了纸钱,然后跪在地上,对着洞口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里面的……大仙……在下王老五,家中老母病重,无钱医治,走投无路……愿……愿用自身阳寿,换……换十两银子,给娘抓药!”
话音在空旷的乱葬岗上传出老远,又被风声吞没。
洞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呜咽的风声依旧。
王老五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心里既失望又松了口气,正要起身离开,忽然——
那洞里的风声停了。
紧接着,一个极其苍老、干涩,仿佛两块枯木摩擦的声音,慢悠悠地从洞深处飘了出来:
“十两……银子……换……一年……阳寿……汝……可愿?”
王老五吓得一哆嗦,差点瘫倒在地。
他死死盯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心脏擂鼓般狂跳。
一年阳寿换十两银子?
他咬了咬牙,老娘等着救命的钱!
“愿……愿意!我愿意!”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嘿嘿……”
洞里的声音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明日……午时……洞前……取钱……”
声音消失了,那呜咽的风声再次响起。
王老五连滚爬爬地逃下了乱葬岗,一夜无眠。
第二天午时,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那里。
洞口依旧,只是在那烧过纸钱的地方,赫然放着一个灰布包袱!
他颤抖着手打开包袱,里面是白花花的十两银子!
分量十足,触手冰凉。
王老五又惊又喜,也顾不得多想,抓起银子就跑回了家。
他立刻请了郎中,抓了最好的药。
说来也怪,几副药下去,他老娘的气色竟真的好了许多,能坐起来喝点稀粥了。
王老五松了口气,看着剩下的银子,心里却开始不是滋味。
一年阳寿,就这么没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过了几天,老娘病情稳定,王老五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十两银子看着多,抓药看病加上还点旧债,也没剩下几个。
这穷日子,他实在是过怕了。
“一年阳寿……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掌,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滋生,
“要是……再多换点……盖间新房子……娶个媳妇……”
欲望像野草,一旦有了缝隙,便疯狂蔓延。
他又一次上了乱葬岗,跪在洞前。
“大仙……我……我还想换!用阳寿换钱!换……换五十两!”他咬着牙说道。
洞里的沉默比上次更久。
就在王老五以为对方不答应时,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
“五十两……五年……阳寿……”
五年!
王老五心里一抽,但想到新房子和媳妇,他把心一横:“换!”
“明日……午时……”
第二天,洞口果然又多了一个包袱,里面是五十两雪花银。
王老五用这笔钱翻修了房子,果然有人上门说媒,娶了个逃荒来的女人。
日子似乎一下子有了奔头。
然而,好景不长。
不到半年,王老五就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他先是总觉得精力不济,干点活就腰酸背痛。
接着,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原本还算浓密的头顶,很快变得稀疏。
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爬满了细密的皱纹,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变得干瘪松弛。
他才四十出头,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多岁的人!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频繁地做一个噩梦。
梦里,他总是穿着一件宽大不合身的、散发着霉味的黑色寿衣,在一个漆黑的洞里不停地挖土,怎么也挖不到头。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念叨:“时候到了……该还了……”
他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仿佛那寿衣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冰冷粘腻。
屯里人也发现了他的变化,私下里议论纷纷。
“瞧见王老五没?才几个月功夫,老得像换了个人!”
“怕是真撞了邪,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听说他总往乱葬岗跑……”
王老五心里害怕,去找瞎眼阿婆。
阿婆听他说完,重重叹了口气,用拐杖敲着地面:“蠢货!蠢货!那老鬼的阳寿是那么好借的?它那是拿你的命,续它自己的阴寿!你借的不是钱,是它的‘买命钱’!你每拿一次钱,身上的死气就重一分,等到阳气耗尽,你就得穿上它给的‘寿衣’,替它躺进那暗无天日的洞里,它就能解脱了!”
王老五如遭五雷轰顶,瘫软在地。
“阿婆……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穿那寿衣啊!”
阿婆摇了摇头,空洞的眼窝对着他:“晚了……契约已成,死气缠身。除非……除非你能找到它生前最怕的东西,或者……把它给你的‘买命钱’,连本带利地还回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那利息……恐怕不是银子能衡量的了……”
王老五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着镜子里迅速衰老的自己,恐惧像毒藤一样勒紧了他的心脏。
他翻出剩下的银子,还有当初装银子的灰布包袱,发现那包袱皮的颜色,竟和梦中寿衣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决定把钱还回去!
他带着所有剩下的钱,再次爬上乱葬岗。这一次,他跪在洞前,痛哭流涕:“大仙!钱……钱我不要了!都还给你!求求你,把阳寿还给我吧!”
洞里寂静无声。
半晌,那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响起:
“钱……可还……阳寿……已耗,如何还?”
“若要……抵偿……需……三倍……供奉……”
“或者……寻一……替身……”
三倍供奉?那就是一百八十两!他哪里拿得出!寻替身?那就是要害别人!
王老五彻底绝望了。
从那天起,他衰老的速度更快了。
不到一个月,他已经佝偻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步履蹒跚,眼神浑浊。
他不再出门,整日缩在家里,对着墙角喃喃自语,有时又惊恐地撕扯自己的衣服,喊着“脱不掉!寿衣脱不掉!”
他的新婚妻子受不了这诡异和恐惧,卷了家里所剩无几的值钱东西跑了。
这天夜里,风雨交加。
王老五蜷缩在冰冷的炕上,气息奄奄。
他感到那件梦中的黑色寿衣,仿佛真的穿在了身上,越来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窗外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那个苍老、急切的呼唤:“时候……到了……来吧……来吧……”
王老五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哀嚎。
第二天,雨停了。
有胆大的邻居发现王老五家门窗大开,进去一看,屋里空空荡荡,王老五不见了踪影。
只有炕上,留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打着补丁的旧衣服。
人们找遍了屯子,最后在乱葬岗那个“借寿洞”的洞口,发现了王老五平时穿的一只破草鞋。
洞里黑黢黢的,那呜咽的风声似乎比往常更响了些,仔细听,仿佛还夹杂着满足的叹息,和一个微弱的、持续不断的挖土声。
而关于“借寿洞”和那件脱不掉的“寿衣”的恐怖传说,如同乱葬岗上的阴风,在槐树屯和周围的村落里,更加隐秘而森然地流传开来。
偶尔有被逼到绝境的人,在深夜望向乱葬岗的方向,眼神挣扎,不知是在恐惧,还是在……衡量那诱惑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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