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注,砸在黑市污浊的积水中,溅起千百朵浑浊的水花。
冰冷的雨水顺着萧云归的下颌滑落,可他浑然不觉,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外界的狂风暴雨更加猛烈。
他的指尖,那枚温润的残玉,此刻正抵在苏青竹的背心。
就在方才,他以心剑引气,试图为她梳理体内那如荆棘般肆虐的妖力,却被一股强大而古老的封印之力悍然弹回。
小石头那句“像碑上的符”,如一道惊雷劈入他的识海。
当残玉触碰到她肌肤的刹那,识海深处,那属于未来之身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画面扭曲,光影变幻。
那是一座孤寂的山巅,一座与地脉相连的古老石碑,碑上镌刻着与苏青竹体内封印同源的符文。
百年前的月夜,一个身着青衣、风华绝代的女子,双膝跪在碑前。
她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幼童,泪水混合着雨水,滴落在孩子沉睡的脸庞。
她颤抖着,将手中半块温热的玉佩,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轻响中,生生嵌入了幼童的脊骨。
“孩子,娘亲不能陪你了……封你血脉,是为护你性命。待到天机轮转,自有人为你解开这枷锁……记住,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活下去……”
那女子的脸,与苏青竹竟有七分相似!
而那块玉佩,正是他手中的残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青竹的封印,竟与守碑人一族的传承息息相关!
她不是妖族那么简单,她的血脉,被自己的母亲亲手封印,为的不是囚禁,而是保护!
萧云归猛然从记忆的漩涡中挣脱,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身前因剧痛而蜷缩、冷汗浸湿青丝的苏青竹,这不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妖族女子,而是一个背负着百年秘辛与血脉诅咒的可怜人。
就在这时,一股远比妖力更加阴寒、更加暴戾的气息,如潮水般从排水沟的尽头汹涌而来!
“哗啦——!哐当——!”
刺耳的铁链崩断声,如同地府恶鬼挣脱了束缚,在狭窄的沟渠内回荡不休。
雨幕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粗暴地撕开,十二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手持燃烧着幽绿毒火的双斧,分列两侧,煞气冲天。
为首一人,身披玄黑重甲,脸上扣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铁制面具,雨水顺着面具的冰冷弧度滴落,仿佛恶鬼的眼泪。
他正是黑市的铁面判官!
“交出残玉与《斩我经》,我让你死得痛快些。”铁面判官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骨头发寒的杀意。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萧云归手中的残玉之上。
萧云归缓缓起身,将身形尚且虚弱的苏青竹护在身后,清冷的目光穿透雨幕,直视着那张冰冷的面具。
“徐长峰,”萧云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雨声,“你早已不是青霄剑宗的弟子,何必还执着于宗门旧恨?”
“执着?”面具下的徐长峰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哈哈哈!说得轻巧!你们这些天之骄子,高高在上,凭什么一句‘道心已污,逐出山门’,就毁了我徐长峰的一生!我十年苦修,换来的就是‘弃徒’二字!”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积水轰然炸开,双斧上的幽绿毒火烧得更旺了。
“今日,我不要你死得痛快!”他一字一顿,声音里的疯狂几乎要化为实质,“我要你跪下!跪在我面前,把你从守碑人那里得到的《斩我经》,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我听!”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十二名双斧卫瞬间动了!
他们步伐诡异,真气相连,瞬间结成一座“噬骨阵”。
十二柄燃烧着毒火的巨斧,化作一道道绿色的流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从四面八方朝萧云归绞杀而来!
斧网所过之处,连雨水都被瞬间蒸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萧云归眼神一凛,心剑应念而生。
无形的剑气在他身前凝聚,化作一道凌厉的剑罡,试图撕开这方牢笼。
然而,那斧网却坚韧无比,他的心剑斩在上面,竟如同斩在蛛网上的飞蛾,非但没能破开,反而被一股股阴寒的真气缠绕、拉扯,剑意竟有了滞涩之感!
怎么会?区区十二个凝脉境的守卫,结成的阵法怎会如此坚固?
“哥哥小心!”缩在后面的小石头突然睁大了那双金色的瞳孔,发出一声尖叫,“他背后!那个铁面具的背后有黑线!好多好多的黑线,连着那些拿斧头的死人!”
死人?
萧云归心神剧震,顺着小石头的指引,神念瞬间扫过。
果然,在铁面判官徐长峰的身后,无数道肉眼难见的漆黑气线延伸而出,如同提线木偶的丝线,精准地连接在每一名双斧卫的天灵盖上!
而那些双斧卫,虽然气息强横,但体内却毫无生机,分明是一具具被秘法操控的尸傀!
《啖骨诀》!
一个邪恶的功法名字瞬间浮现在萧云归的脑海。
这是黑市流传的一种禁术,可以炼化武者的骨骸,将其一身修为化为己用,并操控其尸身作战。
这十二名双斧卫,分明就是被徐长峰炼化的前代黑市守卫!
他以一己之力,操控十二具尸傀,难怪阵法如此天衣无缝!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识海再次剧痛,未来之身的残影一闪而过,这一次,画面模糊不清,只留下一句冰冷而清晰的话语,如晨钟暮鼓,重重敲击在他的心神之上。
“斩心我,非斩情,乃斩‘我必胜’之执。”
我必胜之执……
萧云归猛然醒悟!
一直以来,他仗着未来之身的记忆,仗着远超同辈的见识与心剑,无往不利。
无论面对何种险境,他内心深处都潜藏着一个念头——我必须赢,我也一定能赢!
我必须救下苏青竹,我一定能救下她!
正是这份执念,让他落入了最精妙的算计,也让他的剑,变得滞涩,变得不再纯粹!
剑者,心之锋也。
心有挂碍,剑便有了破绽。
他追求的是“赢”这个结果,而非“战”这个过程。
想通此节,萧云归眼中的焦灼与凌厉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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