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前一天的傍晚,夕阳把操场浸成了蜜色。塑胶跑道泛着暖烘烘的光,林舟抱着刚用丙烯涂好的加油横幅往看台走时,帆布包带蹭着胳膊肘——里面装着安诺凌晨爬起来画的蜡笔画,画纸边缘还粘着几根彩色蜡笔屑。横幅上“二年(2)班必胜”几个字被夕阳照得发亮,他蹲在看台栏杆上固定绳子时,听见跑道那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比远处收废品的铃铛声还脆。
夏棠正沿着百米跑道练冲刺。她把藏青色运动裤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贴着樱花创可贴的膝盖,创可贴边缘沾着点草屑——下午练滑垒时蹭的。白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贴在脊背上显出薄薄的蝴蝶骨,跑起来时高马尾在风里甩得像道粉白的弧,发绳上的樱花吊坠随着动作上下颠,比看台上的彩旗还晃眼。
“夏棠!别疯跑了!”江若站在终点线旁的香樟树下喊她,手里捏着瓶冰镇运动饮料,瓶身凝的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淌,滴在浅灰色针织开衫袖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金丝镜后的眼睛盯着夏棠的脚踝,眉头皱得比改试卷时还紧,“再崴了脚明天就别想碰接力棒了。”
夏棠冲过终点线时没收住脚,踉跄着往前扑,江若伸手拽住她胳膊时,两人一起晃了晃——江若的开衫被带得滑下半边肩膀,露出手腕上缠着的红绳,绳结是双扣的,和顾盼脚踝上那根系得一模一样。“没事没事。”夏棠喘着气笑,手心在跑道上蹭了蹭,沾了层灰也没在意,反而举着胳膊比出“V”字,“刚才掐表看了!十二秒八!比上周快了零点三呢!”
江若没接话,把运动饮料往她手里塞,又蹲下来捏她的脚踝。指尖在稍微肿起的地方轻轻按了按,夏棠疼得“嘶”了声,却梗着脖子把脸别向看台:“真不疼……就是刚才跑太急,鞋蹭着跑道磨的。”林舟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时,看见江若的指尖在创可贴边缘顿了顿——夏棠的膝盖上贴了两张创可贴,旧的那张边角泛着黄,新的那张还带着包装纸的印子,是苏晚常带的那种樱花图案。
“你爸要是在这儿,”江若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被风刮走似的,“肯定要拿球棒敲你后脑勺了。”
夏棠的笑声突然顿了顿。她低头盯着跑道上自己的影子,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指尖在塑胶上划着圈:“他要是在……肯定会举着‘夏棠最棒’的硬纸板站在第三排看台,跟个傻子似的喊……”后半句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被风吹散在跑道上。林舟想起上周在旧校舍铁盒里翻到的信——画着向日葵的那封里夹着张泛黄的成绩单,背面用铅笔写着“棠棠今天跑了十三秒五,爸说要去文具店买最大的红花贴”。
他把横幅的绳子系紧往下走时,看见苏晚蹲在看台底下翻帆布包。她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针织衫,袖口绣着圈淡白的樱花边,从包里摸出个小木盒时,指尖被盒盖的木刺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滴在盒面上的樱花纹路上,像给粉白的花添了点红。“林舟同学。”苏晚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笑,把木盒往他面前递了递,“你看我做的奖牌。”
盒盖打开时闪了闪——是枚用晒干的樱花花瓣压成的奖牌,边缘用透明胶带粘得整整齐齐,背面用银笔写着“给最厉害的棠棠”,是苏晚惯常的娟秀小楷。“姐姐以前总给棠棠做这个。”苏晚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浅棕色的瞳孔里蒙着层软乎乎的光,“她说赢不赢比赛没关系,努力了就该有块奖牌挂着。”林舟往她帆布包里瞥了眼,看见里面还放着个小陶罐——是上周从地窖挖出来的樱花酿,罐身上贴了张新剪的樱花贴纸,旁边写着“赛后喝,甜的”。
顾盼是踩着最后一缕夕阳来的。她拎着个竹编篮站在铁丝网外,黑色的连衣裙裙摆沾了点草屑,大概是从福利院穿小路过来时蹭的。篮子里放着几包湿纸巾和创可贴,创可贴是向日葵形状的,和夏棠膝盖上的樱花款正好凑成对。“安诺说要给棠姐姐加油。”她把竹篮往林舟手里递时,没像以前那样立刻躲开目光,黑沉沉的眼睛落在夏棠的背影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移开,“她画了加油牌,让我先带来。”
竹篮底下压着张蜡笔画——是安诺的手笔,五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牵手站在跑道旁,中间的高个子男生手里举着横幅(一看就是林舟),左边是扎双丫髻的小丫头(安诺自己),右边挨着梳长马尾的女生(苏晚手里还画了朵小樱花)、举着球棒的女生(夏棠的高马尾翘得快顶到天)和推眼镜的女生(江若的金丝镜被涂成了亮晶晶的黄色)。每个人头顶都画了颗星星,夏棠手里还举着个歪歪扭扭的奖牌,奖牌上用红蜡笔写着“1”。
“我把安诺送回张奶奶那儿了。”顾盼往跑道旁的老樱花树走了两步,树干上刻着行新字——“2024.4.26,等你赢”,刻痕还很新,树皮边缘的木屑还没被风吹掉。“姐姐以前总在这儿刻日期。”她指尖在刻痕上轻轻摸了摸,像在碰什么易碎的东西,“说要记着棠棠每次进步的日子……现在该我们记了。”林舟这才注意到,树干上还刻着好多旧日期,最浅的那行是五年前的,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棒球。
那天晚上林舟坐在书桌前,在速写本上画了张赛场图——夏棠站在领奖台上笑,苏晚踮着脚往她脖子上挂樱花奖牌,江若举着相机往后退(想把所有人都框进去),顾盼站在台下往她手里塞樱花糕,安诺抱着向日葵花束往台上爬(裙摆被台阶勾住了还浑然不觉)。画到一半时,听见窗外传来哨声——是夏棠在棒球场练投球,哨声吹得比平时轻,像怕惊扰了邻居。
他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见江若站在棒球场边捡球。夏棠投过来的球偏了点,砸在铁丝网上“哐当”响,江若捡球时没立刻扔回去,而是把球抱在怀里站了会儿。月光落在她的开衫上,把红绳照得发亮,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时,林舟看见她手腕上的表——表盘是樱花形状的,指针正好指在“12:8”的位置。忽然想起相册里那张初中时的照片:也是这样的傍晚,江若站在看台上,手里捏着颗樱花糖往场里望,场中央投球的夏棠刚摔了一跤,正举着沾满草屑的手对她笑。
后半夜起了点风,吹得窗外的樱花树沙沙响。林舟把画好的赛场图夹进速写本时,看见苏晚傍晚塞进来的便签:“明天要带伞哦,张奶奶说傍晚可能有雨。”便签背面画了个小小的彩虹,彩虹底下用铅笔描了行字:“都会好的”,字迹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摸了摸那张蜡笔画,安诺用蜡笔涂的星星亮得晃眼。忽然觉得,明天的发令哨不管吹得多响,都盖不过藏在风里的话——那些没说出口的期待,早像樱花奖牌里的花瓣,悄悄攒成了团暖烘烘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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