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那团微弱火苗带来的震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林宸预想的要快，也要麻烦。
当时探头看到的几个贫民连滚带爬地跑了，但“棚户区那个怪人、那个天弃的无脉者居然能弄出火来”的流言，却以惊人的速度在底层蔓延开来。
有人视之为妖异，避之唯恐不及；有人则怀着恶意的好奇，想来窥探甚至抢夺那“邪术”。林宸和小石头躲在那破窝棚里，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不时传来的窥探脚步声和低语，气氛变得压抑而危险。
“宸哥，咱们得离开这儿！”小石头脸色发白，紧张地抓着林宸的胳膊，“他们都说你是……是怪物，再待下去肯定会出事！”
林宸眉头紧锁，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自己展现出的“异常”已经打破了这里的平衡。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至少是一个能让他安心研究法纹，而不是时刻担心被人打闷棍的地方。
他的目标，立刻锁定了那个方圆千里之内最大的庇护所和秩序来源——青云门。
“我们去青云门。”林宸下定决心，“参加外门弟子选拔。”
“青云门？”小石头张大了嘴，“宸哥，那可是修炼的地方！他们……他们不会收无脉者的！”他虽然对林宸能生火感到震惊，但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觉得这或许是某种取巧的戏法，与真正的修炼天差地别。
“总得试试。留在这里，迟早是死路一条。”林宸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小心地将那块刻画着成功法纹的石板用破布包好，贴身藏起。这是他最重要的研究样本。
两人不敢耽搁，趁着天色未亮，悄悄离开了棚户区，朝着青云山的方向走去。
青云门位于百里之外，对于两个营养不良、体力匮乏的少年来说，这段路程堪称艰难。饿了就挖些能吃的草根树皮，渴了就喝山泉水，足足走了两天两夜，才远远看到那笼罩在云雾之中、气势恢宏的山门。
山脚下，人声鼎沸。
无数来自周边城镇村落的少年少女，甚至还有一些年纪稍长的青年，排着长长的队伍，个个脸上洋溢着期盼、紧张、渴望的神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能量。
青云门外门弟子选拔，三年一度，是无数普通人鱼跃龙门、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林宸和小石头混在队伍末尾，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与周围那些即便不富裕也穿着整洁、显然有所准备的少年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引来不少鄙夷和好奇的目光。
考核很快开始。
第一关最为简单直接——测灵根，感气脉。
队伍最前方，摆着一张玉质石案，案上放置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参加选拔的少年只需将手按在上面，水晶球便会根据其资质显现出不同的光芒和强度，同时一旁的青云门执事会直接感知其体内气脉情况。
“张铁，土系下品灵根，气脉孱弱，不合格！”
“李秀娟，无灵根，下一个！”
“王浩，火系中品灵根！气脉通畅！好！站到左边通过区！”
每一次宣布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通过者欢天喜地，失败者如丧考妣，黯然离场。
队伍缓慢前进，终于轮到了小石头。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回头看了林宸一眼，在林宸鼓励的目光下，颤抖着将手按在了水晶球上。
水晶球微微亮起，散发出微弱的、混杂的黄绿两色光芒。
执事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他瞥了一眼水晶球，又伸手搭在小石头手腕上感知片刻，淡淡道：“土木杂系下品灵根，气脉尚可，但杂质过多。算你勉强合格，去左边站着吧。”
小石头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几乎是蹦跳着跑向了通过区，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紧接着，轮到了林宸。
几乎在他走上前的那一刻，就引起了一阵低低的嗤笑声。他的形象实在太过狼狈。
林宸面不改色，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了冰凉的水晶球上。
一秒，两秒，三秒……
水晶球毫无反应，死寂得如同最普通的玻璃球。
周围的嗤笑声更大了。
那执事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意外于竟连最微弱的光芒都没有。他照例伸出手指，搭在林宸的手腕上，注入一丝极细微的灵气进行探查。
下一刻，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污秽或者诡异的东西，猛地甩开了林宸的手，仿佛多接触一秒都会玷污他自己。
他看向林宸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场地：
“无灵根！无气脉！”
“竟是万中无一的‘无脉之体’！天弃的废物！”
“谁让你这种废物来浪费我青云门时间的？滚下去！下一个！”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宸身上，惊愕、嘲讽、鄙夷、幸灾乐祸……如同无数把利刃。
“无脉之体？真的存在这种废物？”
“哈哈哈，笑死了，一个天弃的废物也敢来青云门？”
“赶紧滚吧！别玷污了仙家圣地！”
“看他那穷酸样，就知道是个没福分的！”
嘲弄声、辱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小石头在通过区急得满脸通红，想冲过来却被维持秩序的弟子拦住。
林宸站在原地，拳头在身侧微微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巨大的屈辱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神经，但他脸上却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冰冷。
他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但亲身经历这种赤裸裸的、毫不留情的践踏，依然让他心头发冷。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名满脸嫌恶的执事，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
坐在玉案后方不远处，一位一直闭目养神、对前方喧闹似乎漠不关心的灰衣老者，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被众人嘲笑的林宸身上，而是若有所思地扫过那枚刚刚被林宸触摸过的、此刻已经恢复平静的测灵水晶球。
就在林宸的手离开水晶球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涟漪，并非来自水晶球内部，而是……仿佛从那个少年体内逸散出来，却又与寻常灵气波动截然不同？
那是什么？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那个正默默承受着所有嘲讽、背影显得有些孤寂的“无脉”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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