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凤遇刺未遂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早已暗流汹涌的池塘,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滔天巨浪。保密局内部,表面上哀鸿遍野、同仇敌忾,实则人心惶惶,各种潜藏的势力与矛盾,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烈度浮出水面,激烈碰撞。
沈醉以行动处处长的身份暂代主持大局,但他深知自己资历尚浅,难以服众。郑介民在国防部二厅的办公室电话几乎被打爆,大多是毛人凤旧部或骑墙派表忠心的,话里话外暗示沈醉难堪大任,请求郑厅长“主持公道”。唐纵系统的人则冷眼旁观,偶尔煽风点火,巴不得保密局越乱越好。而毛人凤虽躺在病榻上,无法视事,但通过亲信传递的只言片语,依旧如无形之线,牵动着局内许多人的神经。
沈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看到了机会。他迫切需要立威,迅速掌控局面。郑耀先此前提出的“内部整肃”,成了他手中最快、最狠的一把刀。
“特别调查暨内部整顿小组”的牌子,堂而皇之地挂在了行动处最显眼的位置。郑耀先被赋予极大权限,可以调阅任何部门档案,约谈任何层级人员。他心知肚明,沈醉是要借他之手,清洗掉毛人凤系统中可能不听话的、或与徐远峥有牵连的异己,同时,也是将他推到风口浪尖,承担可能引发的反弹。
郑耀先顺水推舟。他首先要查的,就是刺杀案当晚,毛人凤官邸的警卫布置和人员流动情况。这既是调查刺杀的必经程序,也是他摸清内部人员脉络、寻找可能与“R.E.d.”计划相关线索的绝佳机会。
他首先约谈了当晚负责官邸外围警戒的警卫队长,一个叫孙德胜的中年汉子,是毛人凤从老家带出来的亲信。孙德胜站在郑耀先办公桌前,额头冒汗,眼神闪烁。“郑…郑专员,当晚的布防,绝对是按照最高规格来的!兄弟们都瞪大眼睛盯着,谁知道…谁知道那刺客能从后院墙翻进来,那里原本是有个暗哨的,可偏偏那晚当值的刘老七拉肚子,临时离开了一会儿…”
“刘老七?”郑耀先目光锐利,“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就在禁闭室,出了这么大事,所有当晚当值的兄弟都被暂时看管起来了…”孙德胜擦着汗。
“拉肚子?临时离开?”郑耀先冷笑一声,“这么巧?孙队长,官邸的饮食都是由专人负责,怎么会突然集体拉肚子?刘老七离开的准确时间是多久?有谁可以证明他确实是因为身体原因离开?”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鞭子抽在孙德胜身上,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郑耀先没有深究,让他先回去,但心里已经画上了一个问号。这看似合理的“意外”,背后是否藏着人为的安排?
紧接着,他又调阅了总务处负责采购和膳食的人员档案,以及近期官邸的物资清单。他发现,就在刺杀案发生前两天,官邸日常饮用的茶叶,更换了一个新的供应商,而这个供应商的注册信息十分模糊,背后似乎与某个贸易公司有关,而那家贸易公司…经过马奎外围秘密调查,发现其资金往来中,有几次不明款项,最终流向了一个与郑介民小舅子有关的空壳公司!
线索开始交叉,指向了令人心惊的方向!难道郑介民也插手了?是为了嫁祸徐远峥,搅乱保密局,方便他插手?还是…他与那“R.E.d.”计划也有牵连?
郑耀先感到一阵寒意。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电讯处内部,同样是暗流涌动。
赵德明表面上对沈醉的命令言听计从,全力协助刘铭章追查信号,但私下的动作却愈发频繁。他多次以“工作需要”为由,试图调阅刘铭章和苏晓晚近期的工作记录及破译笔记,均被刘铭章以“涉及核心破译逻辑,需沈处长特批”为由婉拒。
这天,赵德明亲自来到地下机房,面带微笑,手持一份文件。“铭章啊,沈处长催得很紧,要求我们尽快提交对徐远峥可能使用的通讯渠道的分析报告。这是其他科室汇总的频率监测数据,你们那边是否也把最新发现整合一下,尤其是那组可能与美国方面有关的异常信号的分析,一起上报?这样沈处长也能全面掌握情况。”
刘铭章心知肚明,赵德明意在不动声色地获取他们关于“R.E.d.”和“清洗名单”的关键研究成果!一旦这些敏感信息落入沈醉或其他势力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赵处长,”刘铭章推了推眼镜,面色平静,“关于那组异常信号,我们还在进行深度分析和验证,目前结论尚不成熟,贸然上报恐怕会误导判断。至于徐远峥的通讯渠道,我们正在根据现有数据进行建模排查,一有确凿进展,会立即向您和沈处长汇报。”
赵德明脸上的笑容稍减,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呵呵,铭章做事就是严谨。也好,那就等你们有了确凿结果再说。不过,还是要抓紧啊,沈处长那边压力很大。”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刘铭章的肩膀,转身离开。
苏晓晚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低声道:“副处长,赵处长他…”
“他心里有鬼。”刘铭章打断她,语气低沉,“他这么急于要这些数据,绝不单纯是为了追查徐远峥。晓晚,我们之前破译出的那些关键词,尤其是‘清洗名单’和‘零点启动’,绝不能泄露半分。我怀疑这份名单,可能不仅指向徐远峥一派,甚至可能囊括了局内很多碍事的人。”包括他们自己,或许也在不知不觉中,上了某份名单。
苏晓晚脸色发白,用力点了点头。
刘铭章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必须尽快将警告送出去。他借口需查阅存放在总务处档案科的旧设备资料,离开了机房,实则是想寻找机会,将那个藏有密信的火柴盒,通过档案科一个预设的、极其隐秘的死信箱传递出去。
秘书室的白若兰,日子更加艰难。
她父亲白景明下落不明,徐远峥成为头号通缉犯,她作为与这两人关系密切的人员,自然成了内部审查的重点“关照”对象。沈醉的人找她谈过话,语气严厉;郑介民派系的人,也假借慰问之名,来探过口风,话里话外暗示她只要“迷途知返”,指认徐远峥甚至郑耀先,就能保她和她父亲平安。
白若兰如同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挣扎。她知道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真正信任她。她唯一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善意的,似乎只有那个同样身处旋涡中心、却始终对她保持着一份基本尊重的郑耀先。
她看到郑耀先为了调查刺杀案和内部整肃,忙得脚不沾地,眼底带着与她相似的疲惫。她鼓起勇气,在一次送文件时,趁四周无人,飞快地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塞进了郑耀先的笔筒里。
郑耀先发现后,打开纸条,上面只有娟秀的一行字:“小心茶水,慎用外人。赵与郑(介民)有旧。”
茶水?指的是官邸那次集体腹泻?外人是…孙德胜?赵德明与郑介民有旧交?
这条信息看似简单,却包含了极大的风险和至关重要的提醒!白若兰这是在向他示警,也是在表明她的立场!
郑耀先心中震动,将纸条仔细烧掉。白若兰的举动,无疑是将她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这份情谊,他承下了,但也让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分。
就在保密局内部各方势力借机倾轧、互相算计之时,那枚被刻意留下的猫头鹰银元,经过技术科的仔细鉴定,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在银元极其边缘的齿痕里,发现了一点点几乎微不可察的、特殊的金属碎屑,成分分析显示,这是一种常用于高精度狙击步枪撞针的特种合金!
而根据弹道专家对刺杀现场提取的弹头分析,凶手使用的,正是一支经过改装、使用了同类合金撞针的高精度狙击步枪!
这个发现,似乎进一步“坐实”了徐远峥的罪名!因为只有他手下“夜枭”那种级别的特工,才可能拥有并使用如此专业的武器!
沈醉拿到鉴定报告,勃然大怒,再次严令加快搜捕徐远峥的步伐。
然而,郑耀先却从这份“完美”的证据中,嗅到了一丝更浓烈的阴谋气息。太刻意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精心编织着每一个指向徐远峥的环节。
他秘密吩咐马奎,想办法搞到一点那种特种合金的样本,他要看看,除了徐远峥,还有谁能接触到这种东西。
与此同时,刘铭章终于找到了机会,将那个藏有密信的火柴盒,成功投递了出去。但他并不知道,“掌柜”李建君的粮行外围,已经被不明身份的人监视了。他更不知道,赵德明已经将他和苏晓晚列为了“需要重点观察”的对象,一份关于他们“行为可疑、可能通共”的密报,已经悄然摆上了沈醉的案头。
内部斗争的绞索,正在悄然收紧。每个人都自以为在借刀杀人,却未曾意识到自己也可能沦为他人刀俎上的鱼肉。而那张名为“R.E.d.”的巨网,正悄然笼罩在南京上空,缓缓向其目标蔓延覆盖。风暴眼正在成形,致命的旋涡即将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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