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原本议论纷纷，嘈杂声中充满了不安与期待，然而在我们出现后、在他们目光投来的瞬间，所有的声音如同被利刃切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数道目光急切地在我们队伍中搜寻、徘徊，当看到幽癸怀中那个昏迷不醒、苍白脆弱的小小身影时，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极力压抑却仍失控的惊呼和骚动。
担忧、疑问、恐惧、以及那早已深入人心的“净化之子”称号被下意识地低唤而出，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低语。
“净化之子！” “阿茸怎么样了？” “枯骨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长老排众而出，快步迎了上来。
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焦虑，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阿茸，强大的感知力迅速扫过，在察觉到孩子只是力竭昏迷、生命气息平稳后，她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随后，她看向我和幽癸的眼神，立刻被一种亟待解答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巨大震撼和无数疑问所充斥。
幽癸根本不理会她以及周围所有投射而来的目光，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径直抱着阿茸，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或迟疑，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那间专门为阿茸开辟的石室。
我短暂地停下了脚步，面对着大长老，以及周围所有眼巴巴望来、充满了惊疑与探寻目光的族人，用尽可能平稳沉静的语调，直截了当地宣告：
“枯骨林的核心污染源已被彻底清除，威胁暂时解除。阿茸力量消耗过度，需要静养恢复。”
我刻意省略了那“言出法随”、抹除存在的骇人过程，但我知道，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必然已经通过先一步赶回报信的战士之口，以各种添油加醋或扭曲变形的版本，在部落里悄然传开。
此刻，聚集在此的每一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复杂无比，那里面再也找不到往日相对单纯的感激或尊敬，而是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疑、揣测，甚至是一丝隐晦的忌惮。
安顿好阿茸，并在他周围布下一个小型蕴灵法阵以助其恢复后，我走出石室，发现外面聚集的人群并未因我的宣告而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他们不再像以往取得胜利后那样欢呼雀跃，只是沉默地、远远地围着石室的方向，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圈。
他们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仿佛在仰望一座突然降临的、能带来生机甘泉却又随时可能毁灭一切的活火山。敬畏与恐惧，依赖与疏离，这些矛盾的情绪在他们眼中激烈地搏斗着。
一种无声的、却无比沉重的压力，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寂静，沉沉地笼罩在整个部落的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或许是因为年轻，或许是因为那新生符文带来的生机，阿茸这一次昏迷的时间并不算长。
第二天黄昏时分，夕阳惨淡的光线勉强透过洞窟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明暗交替的投影时，他便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茫与涣散，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虚弱感。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视线逐渐聚焦，看到守在一旁的我，便习惯性地就想像往常一样往我怀里蹭过来，用小兽般细微的声音嘟囔着：“尊上……阿茸好像做了个好累好累的梦……梦到一朵好大好丑、会咬人的花花……还梦到……嗯……”
他努力地回想着，小脸上露出困惑又苦恼的神情，似乎在努力捕捉梦中那模糊而可怕的碎片，“……梦到它……不见了？一下子就……没有了？”
他似乎对枯骨林最后那言出法随、抹除存在的骇人一幕记忆极其模糊，只留下一些残缺的、支离破碎的印象碎片，难以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我心中微涩，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是轻轻摸了摸他柔软微凉的头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疑问，只是将一直温着的、掺了安神草药的水杯递到他嘴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然而，孩子的感知是敏锐的。
阿茸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与往日的不同。
他感觉到体内那股原本需要努力引导、有时还会失控乱窜的力量，此刻变得异常温顺和充盈，一种更加圆融、更加……随心所欲的奇异感觉流淌在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心念只是微微一动——
噗。
一声轻响，一簇只有拇指大小、幽蓝色、散发着温暖而纯净气息的小火苗，凭空在他指尖乖巧地跳跃起来，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他还带着些许苍白和惊讶的小脸。
“哇！”他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睁大了眼睛，好奇地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想去触碰那簇温暖的火苗。
那火苗却仿佛有生命一般，调皮地绕开他的手指，在他指尖翩翩起舞，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似乎能更容易、更精细地调用那些被冥痕转化后的“废气”能量了，甚至能初步赋予它们简单而稳定的形态。
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但紧接着，几乎是同时，他也敏锐地感受到了石室外那不同寻常的、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些即使隔着石壁，也能隐约感受到的、从远处投来的、复杂无比、交织着恐惧与探究的目光。
他小脸上因新发现而泛起的新奇与一点点欣喜迅速褪去，迅速变回了往日那种小心翼翼和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对那簇幽蓝火苗的控制，火苗噗的一声消散在空气中。
他转而伸出小手，轻轻拉住我的袖子，仰起小脸，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小声问道：“尊上……大家……为什么又那样看着阿茸？是阿茸……又做错了什么吗？是不是……阿茸吃得不够多，没有把坏东西彻底吃完？惹大家不高兴了？”
他的逻辑依旧简单而直接，纯粹得令人心疼。
他将周围环境的一切负面变化，都归因于自己“工作”是否尽职，是否足够努力地“吃掉”那些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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