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脚下的晨雾还未散尽,参仙古医堂的铜铃便叮铃作响。梁大宽正踮脚往檐下挂新制的艾草香囊,腰间布袋突然一阵骚动,巴掌大的人参精探出头来,须子卷着片黄芪叶晃悠:小友,你这香囊配方不对,缺了味辛夷花——山风带着寒湿,得防着孩子们外感风寒。
老仙您可真是活药典。梁大宽笑着从药柜第二层摸出晒干的辛夷,指尖刚触到药材,人参精忽然浑身一颤,须子如雷达般竖起:西南角有急气!话音未落,木门被撞开,穿蓝布衫的村妇怀里抱着个耷拉脑袋的女童,裤脚还沾着露水。
大夫!我家彩姑从昨夜开始烧得滚烫,嘴里直胡话!村妇膝盖刚碰着门槛就往下跪,梁大宽忙扶住她,瞥见孩子通红的小脸和紧扣的十指——掌心全是汗,指甲缝里还卡着没抠干净的山楂皮。
人参精早已蹦到诊台上,须子化作透明丝线探向孩子手腕,黑豆眼倏地瞪大:食积化热!你瞧这舌苔黄厚得像锅巴,定是贪嘴多吃了山里红!梁大宽凑近细看,果然孩子舌尖有芒刺,呼气带着酸腐味,再按揉脘腹,小肚子硬邦邦的像揣了个热土豆。
大姐,孩子最近是不是吃了不少甜腻果子?梁大宽话音未落,人参精突然跳上孩子肩头,须子卷住她垂落的发辫晃悠:小娃娃,是不是偷摘了后山上的野山楂?爷爷藏在陶瓮里的蜜饯,也被你扒拉了半罐子吧?
彩姑原本蔫蔫的,听见二字突然睁眼,小手指着人参精直嘟囔:你、你会飞!像动画片里的人参娃娃......村妇急得直抹泪:都怪她爷爷宠孩子,昨儿赶山回来带了袋糖炒栗子,孩子吃了小半袋,夜里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糖炒栗子配野山楂,妥妥的冰火两重天人参精须子轻点孩子眉心,竟在空气中画出个发亮的字,脾胃运化不动,积食堵在中间,热气往上冲,肺就像被烟熏的灶膛,能不发烧咳嗽吗?
梁大宽强忍住笑,取出银针在酒精灯上炙烤:老仙说得对,这叫乳食内积致外感。先给孩子消积食、清虚热——不过彩姑怕不怕扎针呀?小女孩盯着银针直往后缩,人参精突然化作拇指大的小人偶,须子变成彩色丝带绕着银针转圈:不怕不怕,这是会变魔术的针针,扎完就给你看会发光的蒲公英!
村妇看得目瞪口呆,梁大宽趁机在孩子四缝穴快速点刺,挤出几滴浑浊的黄水。人参精立刻蹦到药碾子旁,须子卷着炒麦芽、焦山楂往石臼里丢:再加三钱莱菔子,记着用蜂蜜水送服——小娃娃的药,甜丝丝的才肯喝。
可、可这参......村妇指着在药柜上蹦跶的人参精,话都说不利索了。梁大宽压低声音:这是我师父留下的活药典,您就当是请了位会说话的老郎中。人参精立刻接口:没错没错,我在长白山修了千年,见过的娃娃比你家囤的栗子还多!
药汤熬好时,彩姑已经能抱着人参精的小人偶形态啃手指了。梁大宽吹凉药汤,人参精突然用须子蘸了点汤汁尝味,皱着黑豆眼嚷嚷:淡了淡了,再加半勺山楂蜜!当年老医仙教我的儿科三绝,头一绝就是让苦药变甜水——娃娃肯喝药,病就好一半。
村妇捧着粗陶碗直犯难:大夫,这药真不用打针?隔壁王婶说她家孙子发烧三天,在镇医院打了退烧针才好......人参精地飞到她肩头,须子轻轻拍打她手背:打针是把火硬压下去,可锅底的柴还在烧呢!我们这是把柴火抽出来,再给脾胃添把小扇子——您摸摸孩子手心,是不是没刚才烫了?
村妇一试,果然掌心的灼热退了几分,孩子的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趁热喂下药汤,彩姑竟吧唧着嘴说,喝完还举着碗要再喝魔法水。人参精得意地冲梁大宽晃须子:瞧见没?治小儿病就得哄着来,你那板着脸背《伤寒论》的架势,能吓到小娃娃哭出声!
暮色初临时,彩姑的烧退了大半,抱着人参精送的蒲公英灯(其实是须子裹着荧光露珠)在医馆里乱跑。村妇看着满地蹦跶的小身影,突然红了眼眶:大夫,以前总觉得中医是老古董,没想到......
什么老古董!人参精突然变回原形,两尺高的参身立在药柜上,须子如长鞭般卷起《千金方》甩向梁大宽,当年孙思邈给小儿看病,还发明了虎口三关诊法呢!小友,给这大姐讲讲咱们中医的捏脊术,专治积食发烧。
梁大宽依言卷起孩子衣袖,在脊柱两侧演示捏脊手法:从尾椎往上捏,边捏边提,这叫捏三提一,能疏通经络、健脾胃。以后彩姑吃饭别挑食,吃完了带她在院子里追蝴蝶,比蹲在炕上吃蜜饯强多啦。
三日后复诊,彩姑像只活蹦乱跳的小松鼠,进门就往人参精藏身的布袋里塞野莓:给你!酸酸甜甜的,比爷爷的蜜饯好吃!人参精的红籽都笑弯了腰,须子轻轻挠着孩子痒痒:小丫头片子,知道你偷吃的时候,我在树上看着呢——下次再偷翻陶瓮,就让山雀叼走你的糖果!
村妇从布包里掏出晒干的山楂片:大夫,这是按您说的,用蜂蜜和炒麦芽泡过的,给孩子们当零嘴。梁大宽刚要接,人参精突然窜出来:慢着!这山楂得配陈皮和炒莱菔子煮水,才不会生湿——小友,把你的《保和丸》歌诀背给她听。
保和山楂莱菔曲,陈翘茯苓半夏宜......梁大宽刚背两句,彩姑突然跟着哼起来,跑调的童声混着人参精的须子敲打药柜的声,倒像是支别样的治病歌。村妇抹着眼泪笑:真好,原先以为中医治病得板着脸喝苦药,没想到这么有意思。
月上梢头时,医馆里的铜铃又响了。这次来的是背着背篓的货郎,说是镇里有人传山脚下有个会说话的人参看病,特意绕路来瞧瞧。梁大宽给货郎诊脉时,人参精突然在他耳边低语:明日让村妇带彩姑去后山认药,就说蒲公英能治嗓子疼,山楂叶煎水洗脚不积食——咱们的药田,得从娃娃辈开始护着。
货郎走后,梁大宽看着趴在药碾子上打盹的人参精,发现他头顶的红籽比初遇时亮堂许多。须子无意识地卷着案头的《幼幼集成》,书页停在夫幼科之最难者,莫如辨虚实那页。想起白天彩姑攥着他手指说长大也要当会变魔术的大夫,突然觉得山风都带着甜味。
老仙,梁大宽熄灯前轻戳人参精的红籽,你说咱们这医馆,算不算给中医开了扇新门?布袋里传来闷闷的鼻音:先把你那生硬的问诊语气改改,对着小娃娃得学我这样——话音未落,须子突然化作软乎乎的小手,在他脸上捏出个滑稽的酒窝。
窗外,长白山的夜雾正漫过药田,蒲公英的绒毛载着点点荧光飞向星空。医馆的木匾在风中轻晃,参仙古医堂五个金字映着月光,像株正在扎根的幼苗,将中医的根须,悄悄埋进了这片充满灵气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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