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议事殿。
巨大的殿宇依旧庄严肃穆，穹顶高悬，雕梁画栋间流淌着淡淡的灵光。
两侧的长老们已然端坐，神情各异，或闭目养神，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殿中弟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远比边境的毒瘴更令人窒息。
齐云遥与穆心玥并肩立于殿中，身后是此次一同前往边境的几名核心弟子，包括沈烈。
她们刚刚禀报完黑风谷之行的经过，省略了齐云遥动用云狐之力和媚术的细节，只强调了配合与战术。
穆司意端坐于主位之上，华美的宫装衬得她威仪万千。
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听完禀报，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浅笑。
“很好。”
她的声音清泠，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此次边境之事，你二人处理得宜，救回同门，擒获敌首，扬我合欢门之威。当赏。”
她轻轻一挥手，一旁侍立的弟子立刻托着玉盘上前。
盘中有灵光熠熠的法宝、丹药瓶以及一个装着灵石的储物袋。
“穆心玥，赏上品灵器‘流光绫’，灵石千块，赐入藏经阁三层三日。”
“齐云遥，赏‘凝金丹’三枚，灵石八百，赐入藏经阁二层三日。”
赏赐不算轻，尤其是对筑基期的齐云遥而言，凝金丹更是突破金丹期的关键辅助丹药。
但齐云遥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是依礼躬身。
“谢门主赏赐。”
齐云遥能感觉到，穆司意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并非赞赏，更像是审视一件物品的成色。
穆心玥同样谢恩，神情平静无波。
待赏赐完毕，穆司意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传遍整个大殿：
“边境之事，亦暴露出我宗过往圣女选拔制度之局限。”
“一味强调试炼排名，或偏重单一资质，易使弟子急功近利，或偏修一途，难当大任。”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弟子们面面相觑，长老中也有人露出诧异之色。
穆司意仿佛未见，继续道：
“故，经本座与诸位长老商议，决定改革圣女选拔制度！”
她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齐云遥和穆心玥身上，又似无意地扫过人群中低眉顺眼的苏清月。
“新制不再唯试炼排名是举。”
“将以三年为期，综合考评弟子之功绩贡献、心性毅力、斗法战力、宗门忠诚四维！”
“期间将安排多项宗门任务、秘境探索乃至对外征伐，以作考评。”
“最终由本座与长老会共同裁定圣女人选。”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以往圣女选拔虽也有竞争，但周期短，标准相对明确。
新制不仅时间拉长，标准变得模糊而综合，更重要的是——————
“由门主与长老会共同裁定”这一条，几乎将最终决定权牢牢握在了高层，尤其是穆司意手中。
这意味着，实力强未必能上位，但若能讨好门主和长老，机会便大增。
反之，如齐云遥这般身份可疑、不得门主“欢心”者，前路必将艰难百倍。
齐云遥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这所谓的改革，不过是穆司意将权力进一步集中，并为她看不顺眼的人设置障碍的手段。
或许，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和“筛选”她想要的鼎炉。
“门主英明！”
立刻有依附穆司意的长老出声附和。
“此制更能选拔出德才兼备、忠于宗门的继承人！”
但也有长老面露忧色，似乎觉得此举过于独断，容易滋生不公，却无人敢在此刻出声反驳。
穆心玥微微蹙眉，上前一步，清声道：
“师尊，新制改革事关重大，是否应广征弟子意见，徐徐图之？”
她并非反对改革，而是觉得此举太过突然，且权力过于集中。
穆司意淡淡瞥了她一眼：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边境不宁，邪派环伺。”
“合欢门需要的是能立即派上用场、绝对忠诚的核心力量，而非只会闭门修炼的温室花朵。”
“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她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将穆心玥的话堵了回去。
穆心玥唇瓣微抿，不再多言，但眼神却冷了几分。
她看得出，母亲此举，针对的或许不仅仅是宗门制度。
“即日起，所有金丹期以下、筑基中期以上的内门弟子，皆需参与新制选拔。”
穆司意最后宣布，目光再次扫过齐云遥。
“望诸位勤勉努力，莫负宗门厚望。”
散朝后，弟子们议论纷纷地退出议事殿，神色各异，有兴奋，有担忧，更有不满。
齐云遥和穆心玥走在最后。
“她这是要将所有人都置于她的掌控之下。”
齐云遥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穆心玥沉默片刻，道：
“也有其合理之处。以往制度，确实易生弊端。”
她顿了顿，看向齐云遥，眼神复杂。
“但你，此制于你极为不利。”
齐云遥笑了笑，有些无奈：“我知道。”
在穆司意眼中，她恐怕是“心性”（妖族身份）、“忠诚”（难以控制）都不达标的那类。
“无妨。”
穆心玥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霸道的坚定。
“既已参与，便走下去。我会与你一起。”
齐云遥微微一怔。
穆心玥似乎觉得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补充道：
“你我联手，功绩与战力自然不弱于人。至于心性和忠诚————”
她哼了一声。
“莫非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心性’？至于忠诚，擒获敌首、救援同门，便是明证。”
她这话像是在说服齐云遥，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阳光透过廊檐，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那强作镇定的模样，竟让齐云遥心中微暖。
“好。”
齐云遥点头，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那便，有劳阿玥了。”
听到这声“阿玥”，穆心玥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两人刚走出不远，却见魏松正站在一株古松下，似乎等候已久。
他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见到二人，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恭喜二位师侄立下大功，又逢圣女选拔新制，正是大展拳脚之时啊。”
齐云遥心中警惕顿生，面上却不动声色。
“魏长老过奖了，新制严苛，我等还需努力。”
魏松捋着胡须，呵呵一笑。
“齐师侄过谦了。以你之能，必能在新制中脱颖而出。只是————”
他话锋微转，压低了声音：
“新制复杂，门主与诸位长老眼光亦不相同。”
“若遇难处，或需打点一二，或许老夫也能略尽绵力。”
这话听起来像是好意提点，甚至暗示可以帮忙“走关系”，却让齐云遥心中的疑虑更深。
他先前给予玉佩，暗示穆司意的杀意，此刻又来示好，究竟意欲何为？
穆心玥也皱起了眉，显然不喜这种言论。
“多谢魏长老好意，我等自会凭实力争取。”
魏松也不恼，依旧笑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夫只是多嘴一句罢了。”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齐云遥一眼，这才踱步离开。
看着魏松远去的背影，齐云遥与穆心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新政的颁布，如同巨石投入湖面，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
明面上的规则，暗地里的交易，旧有的恩怨，未来的杀机，一切都在这新的棋局中缓缓展开。
而她们，已身不由己地成为了局中的棋子。
亦或是，试图掀翻棋盘的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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