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城郊,旧窑址旁的新窑已然矗立。其形制并非完全遵循宋式,亦非罗马样式,而是由威斯阿克贾克参照阿尔冈昆传统居所的圆形结构提议建造,更利于热力循环,仿佛一座与大地紧密相连的土丘。
窑火正旺,映照着三位背景迥异者的脸庞。
吕师囊静立一旁,神念如水银泻地,细致感知着窑内土坯在烈焰中每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并非在强加意志,而是在“倾听”泥土与火焰的对话,践行其“师物”之道。
尼禄褪去了华服,身着便于活动的短衫,额角沾着泥灰。他不再空谈宏伟计划,而是亲自参与选土、澄泥。起初的笨拙与不耐,在吕师囊的引导与威斯阿克贾克沉默的示范下,渐渐沉淀为一种专注。他发现,当指尖真正触摸到湿润粘稠的陶泥,当汗水滴入坯土,那种与物质直接交流的感受,竟带着一种奇异的充实感。
威斯阿克贾克,这位阿尔冈昆的“变形者”,带来了森林的赠礼。他将研磨成细粉的彩色矿石、某种耐高温的植物汁液,甚至依据祖传知识处理过的鸟类羽毛灰烬,融入釉料之中。他的参与,并非精确计算,更多是依靠世代传承的、对自然物质属性的直觉理解。
第一次开窑,成果初现。并非预想中的宋瓷仿品,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崭新器物。
一种釉色流淌变幻,如朝霞浸染天际,红紫金橙交融,光华内蕴,被命名为“朝霞瓷”。其色彩并非匠人刻意描绘,而是不同矿物在窑火中自然反应、与北美独特陶土结合而成的天趣,正合吕师囊“师法于物”之理。
另一种,则在温润的瓷胎上,呈现出仿佛鸟类羽毛般细腻而规律的纹理,色彩斑斓却又和谐自然,隐隐流动着生命的气息,是为“花羽瓷”。这是威斯阿克贾克自然智慧与瓷器工艺的完美融合。
尼禄捧起一件花羽瓷碗,指尖抚过那羽毛般的纹路,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并非他最初设想的、用以炫耀财富的黄金替代品,但其独特的美感与生命力,却以一种更深刻的方式打动了他。
“器物已有魂魄,”吕师囊评价道,“然其魂尚栖于形质之内,未至无碍流通之境。”
此时,石光明悄然来到窑前。他目光扫过新出窑的朝霞瓷与花羽瓷,含笑点头,最后却将视线投向了窑炉旁一堆不起眼的、掺杂了深红色矿粒的试验泥料。那深红,并非寻常朱砂,其色泽沉郁,隐隐带着一丝如铁木真真罡般的活性。
“吕兄所言极是。”石光明开口,声音温润,“器载道,道亦需凭借器而显化。二者非主从,本是一体。譬如这深红矿料,其性刚烈躁动,寻常之法难以驾驭,反易毁器。然其内蕴‘英雄之魄’,若能导引其性,非以强制,而以诚心相感,使其自愿与陶土之厚重、火焰之精诚相融……”
他走上前,并未接触任何工具,只是将手掌虚按在那堆深红泥料之上。没有光华万丈,没有能量奔涌,只有一种极致的“诚”意弥漫开来,如同温暖的阳光,包容万物,理解万物,信任万物。
吕师囊眼神一亮,他的神念清晰感知到,在那“诚”意的笼罩下,深红矿料中那股刚猛躁动的能量,竟渐渐平和下来,如同被驯服的烈马,开始主动与周围的陶土粒子产生一种奇妙的共鸣与交织。
威斯阿克贾克低吟起古老的歌谣,歌声并非咒语,而是对物质本质的呼唤与赞美。尼禄屏住呼吸,他虽无法清晰感知能量变化,却能感受到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吕师囊心领神会,引动窑火,这一次,火焰不再是单纯的炽热,更带上了吕师囊对“物性”的深刻理解与尊重,如同一位高明的导师,引导着窑内物质的转化。
烧制过程持续了整整一日夜。
当窑温缓缓降至可以开启时,连石光明眼中也露出一丝期待。
窑门开启的瞬间,没有灼热的气浪,反而有一股温润磅礴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窑室中央,数件瓷器静静而立。
其色并非单纯的深红,而是在一种厚重如血的底釉上,隐隐流动着金色的、如同经络般细密的光纹,仿佛器物自身在呼吸。釉面光泽内敛,触手却温润如美玉。更奇异的是,凝视它们,耳畔仿佛能听到遥远战场上苍凉的战歌,又能感受到一种守护与创造的坚定意志,铁木真真罡的“英雄气”被彻底炼化,融入了更广阔的“仁”与“诚”的意境之中,刚柔并济,道器交融。
“此器,”吕师囊轻抚一件真红真罡瓷瓶,感受着其中流转不息、与能量网隐隐共鸣的磅礴生机,喟叹道,“已非寻常器物。其形载其道,其道固其形,可谓……道器合一。”
尼禄看着那真红真罡瓷,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泥灰的双手,第一次觉得,那些他带来的、锁在箱子里的黄金宝石,是如此苍白无力。他参与创造的,是一种全新的、拥有灵魂的财富。
威斯阿克贾克露出笑容,仿佛看到了森林之灵以另一种形态获得了永恒。
石光明点头微笑:“道在器中,器亦在道中。自此,朝霞城不独以理义示人,亦以此‘道器’,昭告天下。”
海风拂过,新窑余温未散。朝霞瓷之绚烂,花羽瓷之灵动,真红真罡瓷之雄浑与温润,共同宣告着一种崭新创造哲学的诞生。器物不再仅仅是用品或商品,更是精神的载体,是“道”在物质世界具体而微的完美显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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