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康所料不错,永琪自有他的考量与担当,他并未再提及此事,人前也始终保持着得体的举止,为了让所有人安心,更为了成全他想守护之人的幸福,他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这天,他将吉兰约至藏书阁附近一处僻静的凉亭。
吉兰如约而至,月色下的她,端庄娴静,看向他时,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女的微光。
“五阿哥。”她盈盈一礼。
永琪微微颔首,便开门见山:“吉兰格格,今日相邀,是有一事,必须在你我命运被旨意定下之前,坦诚相告。”
吉兰指尖微颤,面上仍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五阿哥请讲。”
永琪目光坦荡地看向她,“这些年我屡次推拒婚事,并非无心成家,而是我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只是此情……缘浅份薄。”
吉兰身子几不可查地一晃,勉强笑道:“原来是这样……既心有所属,五阿哥何不向皇上言明?喜欢一个人并无过错……”
“我与她此生绝无可能。”永琪轻声打断,“但我困于其中,至今仍未走出。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想清楚,若在此心境下与你成婚,对你,是莫大的不公与轻慢。”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郑重:“还有一件事须让你知晓,我对储位乃至一切权柄并无兴趣,我会尽心尽力做好我应尽的本分,他日朝局安定,我惟愿卸下身份,云游四海,做一寻常百姓。”
他不顾吉兰眼中的震惊,继续道:“我今日向你坦白这一切,是想将选择之权交予你,若你不愿接受这样的婚姻,我可设法让你体面的退婚,还你自由。”
吉兰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她沉默良久,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云淡风轻:
“多谢五阿哥的坦诚。这门亲事是皇命,更是家愿,关乎着两族颜面,岂容我任性妄为?”
她浅浅一笑:“你心中有你放不下的人,而我,亦有我的责任要坚持,我的阿玛和族人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你方才说你对皇权并无向往,吉兰何尝不是?我自幼随阿玛镇守边关,更向往天地广阔,无拘无束。不瞒你说,回京之后,我好不适应,在宫里总觉得喘不过气。只是……别无选择。”
她目光清亮,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五阿哥,我有一个提议,我们不妨在人前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人后,你心中的天地,我不会过问,更不会打扰。他日你云游四海,我也能借此获得真正的自由,到时我的阿玛只当押错了赌注,自然不会怪我。”
永琪愣在原地,他预想过她的愤怒、委屈,或如释重负的应允,却独独没想到,她会是这般的冷静。
他望着她那张年轻却坚韧的脸,忽然明白了,这是属于他们这类人命中注定的命运——在枷锁中寻求不痛苦的生存方式。
“我同意你的提议。”他神情认真,“若得你为福晋,我必以真心敬你,荣光护你,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
吉兰微微颔首:“如此,便足够了。”
月色清冷,映照着亭中这对被命运捆绑的年轻人,一个心藏旧梦,一个暗掩情愫,为了责任,为体面,也为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期盼。
又过了两日,乾隆便下旨赐婚,婚期定在九月金秋。
永琪再遇到小燕子,是在晴儿归宁的家宴上。
尔泰拉着小燕子疾步而来,尔康和紫薇紧随其后,四人姗姗来迟,带着歉意入席。
“好险好险!”小燕子拍拍胸口,气鼓鼓地捶了尔泰一下,“都怪你,非说御花园有对鸳鸯在吵架,害我白等了半天,差点误了时辰!”
尔泰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怪那几个宫人,我是听见他们谈话,想着这种趣事你肯定爱看……”他把热茶递过去:“是我不好,你喝口茶消消气。否则,他们可真就看到鸳鸯吵架了。”
“哪有鸳鸯……”小燕子说了一半,忽然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了,又拍了他一下:“好啊你!”
他俩打打闹闹的样子,惹得满桌人都笑了起来。
待笑声间歇,尔康第一个朝永琪举杯:“五阿哥,恭喜啊!”
尔泰随即也笑着举杯:“恭喜五阿哥!”
永琪举杯回敬,唇边挂着温和的浅笑:“听皇阿玛说,你们明日就要启程了,此去云南,愿你们得偿所愿,一路顺风。”
“谢五阿哥!”四人异口同声,小燕子与尔泰相视一笑,紫薇与尔康亦含笑对望。
他们眉宇间的默契落入永琪眼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酸涩与祝福交织难分。
这时,吉兰望向小燕子,目光澄澈:“这位便是名动京城的还珠格格了,常听额尔赫提起你。”
“额尔赫?”小燕子看向她,“那小子指定没说我什么好话!”
吉兰“噗嗤”一笑,心中不由暗叹,原来额尔赫说得是真的,还珠格格果真如此与众不同。
正说着,箫剑与晴儿敬完酒走过来落座。
尔康笑着提议:“既然新人来了,我们大家一起敬他们一杯,如何?”
满桌人举杯相碰,笑着饮尽。
“小燕子姐姐,”额尔赫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举着酒杯凑到桌前:
“听说你们六位要去云南,能不能带我一个?”
众人齐齐望向他,小燕子率先开口:“那可不行!我们这一路要做很多重要的事,你别来捣乱。”
“这话说得,”额尔赫自顾自地坐在空位上,“我额尔赫仪表堂堂,文武兼修、智勇双全,有我在,只会锦上添花,如虎添翼,怎能叫捣乱?”
“呸!”小燕子拍了下他,“哪有人这么不要脸地夸自己?你呀,老老实实在京城当你的世子爷!我们这座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小燕子,你别过河拆桥啊!忘了我为了你们‘忍辱负重’了?”额尔赫抬高嗓门,“箫剑,你可答应过我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箫剑无奈地笑了笑:“若世子真心想同行,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得征得王爷同意才行。”
“这就没意思了啊,”额尔赫立刻垮下脸,“要是让我阿玛知道,肯定怕给你们添麻烦,不让我去!”
“额尔赫,”一直静坐在永琪旁边的吉兰忽然开口:“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你这般凑上去,岂不自讨没趣?”
“我……我不是图个热闹……”额尔赫摆了摆手,“算了,吉兰说得对,一想到这一路每天都要看着他们几个卿卿我我,对我确实太残忍!罢了罢了,是你们没福气,得不到与本世子同行的荣幸!”
小燕子斜睨他一眼,故意拖长声音:“那可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阿弥陀佛了!”
额尔赫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转向尔泰:“尔泰,你不管管?”
尔泰哈哈一笑,将小燕子往身边揽了揽:“世子见谅,我家娘子这是家传绝学‘口吐莲花’,一般人想听,还没这福气呢!”
小燕子下巴扬得老高,朝额尔赫做了个鬼脸。
额尔赫无奈地摇摇头:“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话音刚落,满桌笑声又起,只是这笑声中,独有永琪的夹了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随着杯中的残酒,一同咽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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