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昏黄的油灯将母女相依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她依偎在母亲肩头，看似随意的闲话家常，却字字句句都在探寻着那渺茫的、可能存在的生机与退路。
夜色渐浓，三房小院里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梆子响。屋内，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这间简陋的屋子。
苏婉清依偎在柳姨娘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旧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替母亲梳理着长发。这是她们母女二人难得的、不被打扰的宁静时刻。
“娘，”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二姐姐和四妹妹她们，平日里都学些什么呀？我瞧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也多，定是比女儿有见识。”
她口中的二姐姐和四妹妹，是柳姨娘在她之后所生的两个女儿，年纪更小，一个十三，一个才十岁。前世，她自顾不暇，对这两个妹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她们后来似乎也被随意许了人家，过得并不如意。
柳姨娘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愁绪更深了几分：“她们……又能学些什么？不过是跟着认几个字，学些粗浅的女红罢了。你父亲……唉，你也是知道的。她们身边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跟着，比你也强不到哪里去。”
语气中充满了对女儿们未来的担忧和身为母亲的无力。
苏婉清心中了然，也更加坚定了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她不能让母亲和妹妹们再重复前世的悲剧。
她将话题轻轻一转，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娘，我听说别家的小姐，都有外祖家给的嫁妆铺子、田庄打理，学着管家呢。咱们……咱们外祖家那边，可还有什么亲戚走动吗？”
这是她重生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母亲是祖母身边的丫鬟出身，外祖家想必也是寻常人家，甚至可能更不堪。但无论如何，那终究是母亲的血脉来源，是她在这世上除了将军府外，唯一可能存在的、微弱的根系。
柳姨娘梳理头发的手微微一顿，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沉默了片刻，她才低声道：“你外祖家……本就是小门小户，没什么根基。你外祖父外祖母去得早，只剩下一个舅舅，早年听说……听说去了南边谋生，起初还有几封书信来往，后来……后来就渐渐断了音讯，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怅惘。娘家无人，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始终抬不起头来的原因之一。
苏婉清的心沉了沉。舅舅断了联系，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
她不甘心，又换了个角度，语气更加小心翼翼，带着女儿家对母亲私房钱的好奇：“那……娘您当年……祖母可曾给您预备下什么……像样的嫁妆么？女儿听说，有些体己，关键时刻是能救急的。”
她问得含蓄，但柳姨娘岂能不明白？女儿这是长大了，开始为将来担忧了。
柳姨娘放下梳子，转过身，拉住苏婉清的手，轻轻拍着，眼神里充满了怜惜和愧疚：“清儿，是娘没用……娘出身低微，当年……老夫人开恩，许了爹娘收房，已是天大的恩典。嫁妆……也不过是几身像样的衣裳，几件普通的头面，还有……还有城外五十里一处小小的、产出不多的田庄，和城里一间……一间位置偏僻、常年也收不到几个租金的铺面。”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那田庄的管事，是府里派去的老人，油滑得很，年年报上来的收成，能有一半到娘手里就算不错了。那铺面……更是许久都租不出去了。娘这些年的体己，也就勉强够咱们母女几个嚼用，哪里……哪里还有什么富余。”
说到最后，柳姨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她何尝不想给女儿们留下丰厚的嫁妆，让她们将来能有几分底气？可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苏婉清听着母亲的话，心中并无多少失望，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母亲所拥有的，比她预想的还要少，处境还要艰难。那田庄和铺面，几乎等同于没有。
但……真的完全没有价值吗？
她脑海中飞快地转动着。产出不多的田庄，位置偏僻的铺面……这些在别人眼中是鸡肋，但在她这里，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尤其是那间铺面，位置再偏，也是在京城！她拥有未来的眼光，知道哪些地方会因为城市发展而升值，知道哪些生意可能在未来兴起……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火种，但未必不能点燃。
她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太过惊世骇俗。她只是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将头靠在母亲瘦弱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娘，您别难过。女儿就是随口问问。有没有嫁妆都不打紧，只要咱们母女在一处，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她顿了顿，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低声道：“女儿以后……也会想办法，多挣些体己，绝不让娘再为银钱之事忧心。”
柳姨娘只当女儿是安慰自己，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温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傻孩子，娘只要你安好，便心满意足了。银钱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油灯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苏婉清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这短暂的温情，眼神却透过昏暗的灯光，望向了不可知的未来。外祖家的线索断了，母亲的嫁妆也近乎于无。前路似乎依旧一片漆黑。但她知道，她不能放弃。既然没有外力可借，那她就自己创造！那间偏僻的铺面，或许就是她撬动命运的第一个支点。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机，需要她拥有初步的自由和……第一笔启动的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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