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世子妃娘娘心情郁结”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从婆子的闲谈中钻入耳膜时，她知道，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开始落下——命运的齿轮，正带着前世的血腥气，缓缓转动，向她碾压而来。
通过云翠悄悄售卖绣品的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虽然每次收入微薄，但积少成多，加上刘婆子那边也偶尔能带回些林嬷嬷指来的庄上野趣和零星售卖绣品的钱，苏婉清那小小的木匣里，总算不再那么空空荡荡。她甚至用攒下的钱，悄悄让云翠从外头买回了一些最普通的甘草、绿豆，仔细包好藏起，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一点点积蓄力量的感觉，让她在冰冷的复仇之路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掌控感。她依旧每日去藏书阁，依旧在请安时扮演怯懦，依旧在李嬷嬷送来可疑饭菜时借口“胃口不佳”。她像一只织网的蜘蛛，耐心而隐秘地经营着自己的方寸之地。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一日午后，她借口散步消食，带着云翠走在通往藏书阁那条相对僻静的小径上。秋意渐深，风吹过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路过一处假山时，山石另一侧隐约传来两个婆子压低的交谈声。
苏婉清本能地放轻了脚步，示意云翠噤声，悄然隐在一丛半枯的竹子后面。
“……可不是嘛，听说世子妃娘娘在王府里，近来心情很是不好。”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说道，带着分享秘闻的兴奋。
“唉，娘娘也是不容易。”另一个声音听起来老成些，“嫁过去这些年，就得了位小郡主，身子还……王爷和王妃那边，怕是也颇有微词。府里那几位有儿子的姨娘，如今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啊，娘娘前儿回府省亲，在老夫人跟前都掉了眼泪，说是……说是身边连个说说体己话的贴心人都没有，寂寞得紧。”尖细声音附和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又夹杂着些看热闹的意味。
“贴心人？”老成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索，“娘娘不是还有几位陪嫁过去的嬷嬷和丫鬟吗？”
“那能一样吗？终究是下人。娘娘说的，怕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吧？我恍惚听着，娘娘似乎跟大夫人提了一句，说是想念家中妹妹了，想接一位过去小住些时日，陪伴解闷……”
“妹妹？咱们府里未出阁的小姐……”老成声音迟疑了一下，“三小姐？四小姐？还是……”
“嘘！快别瞎猜了！主子们的事，岂是咱们能议论的？赶紧走吧，一会儿叫人听见了……”
脚步声响起，两个婆子显然结束了谈话，匆匆离开了。
假山后，苏婉清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来了！
到底还是来了！
虽然比前世记忆中的时间似乎稍早了一些，但那熟悉的台词，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境——“心情郁结”、“需人陪伴”、“想念妹妹”！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四肢冰凉。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失态。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苏玉华那伪善亲切的笑脸，那碗改变了她命运的汤，那冰冷的墨韵斋，那夺走她清白的夜晚，那被囚禁的十月，那碗穿肠的毒药，还有瑞哥儿苍白的小脸……
恨意如同岩浆，在她体内翻涌咆哮，几乎要冲破这具年轻躯壳的束缚！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云翠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从可怕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苏婉清猛地回过神，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怨恨压了下去。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苍白虚弱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受到惊吓后的颤抖：“没……没事。许是吹了风，有些头晕。我们……我们快回去吧。”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常，尤其是身边的云翠。
云翠不疑有他，连忙扶住她：“那咱们快回院子歇着。”
回到三房那冷清的小院，苏婉清借口要静卧，将云翠打发了出去。房门关上的瞬间，她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抽空，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恐惧和恨意如同潮水般交替冲击着她。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征兆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耳边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恐惧，依旧难以抑制。
苏玉华已经动了念头！或许，那索命的帖子，已经在酝酿，甚至可能已经送到了大夫人的手中！
留给她的时间，可能连四个月都不到了！
她该怎么办？
直接拒绝？以什么理由？她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拒绝世子妃姐姐“好意”的邀请？那只会引来怀疑和更严厉的压制，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苏玉华采用更激烈、更不容反抗的手段。
告诉母亲？除了让母亲徒增担忧和恐惧，又能改变什么？母亲无力与整个将军府和大夫人抗衡。
她孤立无援，就像狂风中即将被折断的芦苇。
不！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绝望！
苏婉清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未散的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冰冷的疯狂和决绝。
必须加快速度！
藏书阁那边，必须尽快让祖父对她留下更深的印象，哪怕只是多看一眼！
绣品售卖要抓紧，她需要更多的钱，哪怕多一文钱，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林嬷嬷那条线，也要想办法进一步巩固，庄子上或许能成为她万一失败后的退路？不，不能想着退路，她必须成功！
还有……府内。她需要更仔细地观察，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裂痕和机会。大房和二房之间那因为田庄管事被查而起的微妙龃龉？祖母即将到来的那场小病？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她破局的关键。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秋风萧瑟，卷起满地枯叶，仿佛在为她奏响一曲悲壮的战歌。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但她苏婉清，不再是前世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可怜虫。她是来自地狱的复仇者，即便力量微薄，即便前路艰险，她也要拼尽全力，撬动这该死的命运！风声已起，暴雨将至。而她，将在风雨中，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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