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温暖的指尖触上她冰凉的手背，那真实的触感让她几乎落泪，却也让她更加清醒——这一世，她不仅要自救，更要护住这世间唯一真心待她之人，哪怕要用最隐晦的方式敲响警钟。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也暂时驱散了苏婉清眼中过于外露的冰冷与决绝。她坐在镜前，仔细端详着镜中这张年轻姣好的脸，努力调整着表情，试图找回几分属于十六岁苏婉清的怯懦与天真。她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尤其是母亲。
云翠端来了早膳，依旧是清粥小菜。苏婉清安静地用着，味同嚼蜡，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母亲身上。她必须尽快给母亲提个醒，但又不能说得太明白，那会吓到她，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用过早膳，她起身前往母亲柳姨娘的房间。
柳姨娘也已经起身，正坐在窗边做着针线活，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单薄的身影。见女儿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清儿来了，可用过早饭了？”
“用过了，娘。”苏婉清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依偎过去，像小时候那样。她贪婪地汲取着母亲身上温暖安定的气息，这是她在冰冷绝望的前世，魂牵梦萦却再也触碰不到的温暖。
柳姨娘轻轻揽住女儿，感觉到她身子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不由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子还不爽利？要不今日就别去藏书阁了，好生歇着。”
苏婉清摇了摇头，将脸埋在母亲肩头，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惊魂未定的颤抖：“娘……我昨夜……又做噩梦了。”
柳姨娘的心立刻揪紧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傻孩子，梦都是假的，不怕不怕啊。”
“可是……这次的梦，好真实，好吓人……”苏婉清抬起头，眼中适时地氤氲起水汽，抓着母亲衣袖的手指微微用力，显露出后怕，“我梦见……梦见我们吃了不好的东西，肚子好痛……梦见有人笑着送我们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可一穿上身，就觉得浑身发冷，像被毒蛇缠住了一样……”
她刻意将话说得模糊，带着梦魇特有的混乱感，但关键词却清晰地传递了出去——不好的东西、别人送的衣物首饰、毒蛇。
柳姨娘闻言，脸色微微发白。她虽性子柔顺，但在这深宅大院熬了这么多年，并非全然无知。女儿这梦……听着就透着不祥。
“净胡说，”她强自镇定地安慰女儿，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谨慎，“定是你前几日吓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咱们在府里好好的，谁会……”
她的话没说完，但苏婉清知道母亲听懂了。在这府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来自“自己人”的“好意”。
苏婉清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娘，我知道是梦。可是……可是我心里就是怕得很。您答应我，以后……以后不管是谁，特别是……特别是大伯母那边送来的东西，无论是吃的用的，咱们都……都多留个心眼，好不好？能不用，就尽量别用，实在推脱不过，也……也别急着碰，放一放，看一看再说，行吗？”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大伯母”三个字，已足够让柳姨娘心惊肉跳。大夫人王氏，是世子妃苏玉华的生母，是这府里手握权柄、也是对她们三房最为轻蔑冷漠的人。
柳姨娘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和那双盛满了恐惧与担忧的眸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惊疑。女儿向来胆小，从不敢非议长辈，如今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那“噩梦”是真的将她吓坏了。而且……这梦的内容，细细想来，竟与现实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契合。大房那边，确实从未对她们有过什么真正的善意。
难道……女儿是感知到了什么冥冥中的警示？
这个念头让柳姨娘打了个寒颤。她本就不是个有主见的，此刻被女儿这般哀求，又联想到府中诸多不易，一种宁可信其有的谨慎占据了上风。
她反手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承诺：“好，娘答应你。以后……娘会小心的，凡是外头来的东西，都仔细些。”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自己也是，莫要贪图小便宜，随意收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见母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苏婉清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她知道，以母亲的性子，不可能立刻变得精明强悍，但只要能在母亲心中种下这颗警惕的种子，让她在面对某些“好意”时能犹豫一下，迟疑片刻，或许就能避开许多潜在的危机。
“嗯！女儿记住了！”她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依赖的笑容，将头重新靠回母亲肩上，“有娘在，女儿就不怕了。”
母女二人相拥着，阳光透过窗棂，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然而，靠在母亲怀中的苏婉清，眼神却是一片清明与冰冷。警醒母亲，只是第一步。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风暴尚未降临，而她们母女，如同暴风雨中海上的孤舟，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寻得一线生机。母亲是她必须守护的软肋，也或许，将成为她在这孤军奋战的复仇路上，第一个悄然扭转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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