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谷时，老槐树的枝桠上还挂着晨露。韩立与历飞羽沿着光轨往西行，脚下的纹路渐渐从琥珀色转为青碧，像被春水浸过的玉石，带着股草木初萌的湿润气。
“是‘回春谷’的方向。”历飞羽拨开挡路的荆棘，指尖的光珠映出前方的山势——谷口隐在一片竹林后，竹节上的青碧纹路与光轨同源，却更纤细，像刚抽条的嫩芽，“界海镜说，这里的‘枯荣纹’出了点岔子。”
枯荣纹是护界阵中最特别的纹路。它不恒定，会随着草木的生灭自然更迭：春日生时，纹路如翡翠般鲜亮；秋日枯时，便化作琥珀色的残影，等来年春风一吹，又会从残影中钻出新芽。可近来光轨传回的消息说，回春谷的枯荣纹卡在了“枯”的阶段，连最耐寒的青松都开始落叶。
穿过竹林时，脚下的落叶发出“咔嚓”的脆响。本该是新竹拔节的时节，这片竹林却透着股死寂，竹叶青中带黄，竹节上的青碧纹路黯淡无光，像蒙着层灰。历飞羽弯腰拾起片竹叶，指尖的光丝刚触到叶面，叶片就化作了碎末，随风飘散。
“不是寻常的枯萎。”她眉头微蹙，碎末中竟藏着极淡的黑气，与西漠的妄念魔气同源，却更隐蔽，“是被‘滞生煞’缠上了。这邪气专啃草木的生机，让枯荣纹卡在凋零的瞬间，无法轮回。”
谷口的石碑上刻着“回春谷”三个篆字，笔画间的石缝里长着几丛杂草，草叶蜷缩如拳，显然在拼命抵抗着什么。韩立指尖的清玄剑轻颤，剑身上的草木灵绿痕突然亮起，顺着石缝渗入地下——片刻后，杂草的叶片竟缓缓舒展，露出里面极细的白根，正往深处钻去。
“地脉深处还有生机。”他沉声道，“滞生煞只堵了地表的枯荣纹，没伤及根本。”
走进谷中，景象更触目惊心。往年这个时候，回春谷该是姹紫嫣红开遍，如今却只剩枯枝败叶，连溪水都瘦成了细线，溪底的鹅卵石上覆着层灰膜，摸上去滑腻冰冷。几个身着药农服饰的人影在林间穿梭，正往树干上绑红绳，绳结处挂着小小的木牌，牌上画着简单的草木图案——是当地人用来“唤春”的习俗。
“是百草堂的药农。”历飞羽认出他们腰间的药篓标记，“百草堂世代在回春谷采药，最懂枯荣纹的性子。”
为首的药农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见他们走来，手里的砍刀顿了顿，警惕地问：“你们是……九元观的人？”他指了指两人衣襟上的共生纹，“前几日观里派来的弟子，用烈火符烧那些枯枝，结果烧得更厉害了。”
韩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片焦黑的林地间，枯荣纹的琥珀色残影被灼烧成了焦黑，连带着周围的地脉纹都变得扭曲。“滞生煞遇火只会更凶。”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焦土下的土壤，“得用‘生’来破‘滞’。”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个小玉盒，里面装着沙枣林的共生苗种子。这些种子在三界的地脉灵气中浸润过，外壳上已布满细密的共生纹。韩立将种子撒在焦土上，历飞羽同时引动流萤涧的蓝萤灵力——幽蓝的光丝落在种子上，土壤中立刻传来“滋滋”的轻响，嫩芽竟顶破焦土，在眨眼间长成半尺高的幼苗，叶片一面是沙枣的暖黄，一面是流萤的幽蓝，将周围的黑气逼退了半尺。
“这是……共生苗？”药农汉子眼睛一亮，“去年百草堂的老掌柜去沙枣林换过种子，说这苗能活在任何地方！”
更惊人的是，幼苗的根须扎入地下后，焦黑的枯荣纹残影竟开始微微发亮，像被唤醒的记忆。韩立与历飞羽对视一眼，同时注入灵力——暖黄与幽蓝的光丝顺着根须蔓延，所过之处，焦黑的残影褪去，露出底下青碧色的新纹，新纹与幼苗的叶脉相连，竟催生出成片的嫩芽，从枯枝的裂缝中钻了出来。
“是‘回纹’！”药农们惊呼起来。他们说的“回纹”，是枯荣纹的重生之态，只有当旧纹与新苗产生共鸣时才会出现，意味着枯萎的草木还有机会返青。
沿着溪水往谷深处走，滞生煞越来越浓。在一处断崖下，他们发现了煞源——一块丈许高的黑石，石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黑气正从孔洞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黑石周围的枯荣纹残影被吸在石面上，像被吞噬的蛛网。
“是‘吸灵黑石’。”历飞羽认出这是上古邪物，能吸收方圆百里的生机，“它把枯荣纹的‘荣’气都吸走了，只留下‘枯’的残影。”
韩立祭出清玄剑，剑身上的三色光丝与西漠带回的赤红晶体共鸣，射出一道金红交织的光箭，直刺黑石的孔洞。光箭穿透黑石的刹那，孔洞中传来凄厉的尖啸，黑气如潮水般涌出，却被周围新生的青碧纹拦住，无法扩散。
“用共生苗的根须缠住它！”历飞羽喊道，同时换回男装身形，阳刚之气如烈日般爆发，逼得黑气无法靠近。她指尖的光珠射出无数白丝，连接着谷中所有新生的幼苗，幼苗的根须立刻顺着白丝蔓延，像无数条绿色的锁链，将吸灵黑石牢牢缠住。
根须与黑石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共生苗的生机与黑石的邪气激烈碰撞，黑石表面的孔洞不断收缩，黑气渐渐变得稀薄。当最后一缕黑气消散，吸灵黑石“咔嚓”一声裂开，化作无数碎石，碎石落地后竟生出层青苔，与周围的青碧纹融为一体。
随着煞源被除，回春谷的枯荣纹彻底活了过来。青碧色的新纹顺着地脉蔓延，所过之处，枯枝抽出新芽，瘦溪涨起春水，连空气都染上了草木的清香。药农们欢呼着往谷外跑，要去告诉山外的人“回春谷真的回春了”。
韩立与历飞羽坐在断崖边，看着谷底的新绿一点点铺展开来。枯荣纹的旧残影并未消失，而是与新纹交织在一起，像老人牵着孩童的手，沿着溪水走向远方。
“原来枯荣从不是对立的。”历飞羽轻声道，指尖拂过崖边的一株新草，草叶上的纹路一半是青碧，一半是琥珀，“旧的枯萎，是为了给新的生机腾地方。”
韩立点头，清玄剑的剑穗垂在溪水中，引来几条小鱼，鱼鳍上的纹路竟与枯荣纹同源。“就像那些药农绑的红绳，画的木牌，”他笑着说，“他们不懂阵法，却知道对草木心怀敬畏，知道枯萎不是结束。”
离开回春谷时，药农汉子塞给他们一包新采的草药，说是用刚返青的“回春草”晒的，能治百病。草药的叶片上，青碧与琥珀的纹路交织，像极了护界阵光网的缩影。
谷口的竹林已换上新绿，竹节上的青碧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只不知名的小鸟落在竹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声音里满是欢快——它的脚爪上，沾着点琥珀色的纹粉，那是枯荣纹旧影留下的最后痕迹，正随着小鸟的飞翔，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光轨在前方拐了个弯，指向一片熟悉的山脉——那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北境的沙枣林。光轨的颜色在那里汇聚成温暖的金红，像无数条溪流汇入大海。
“该回去看看了。”韩立望着那片山脉，清玄剑的剑身上，沙枣林的暖黄、墨渊的幽蓝、西漠的赤红、云境的紫雾、回春谷的青碧……所有走过的纹路都在流转，最终凝成一道柔和的白光。
历飞羽笑着点头，指尖的光珠与他的剑穗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听说沙枣林的共生苗结了新的种子，正好去采些，说不定下回能用在更远的地方。”
风从回春谷吹来，带着新草的清香，吹动两人的衣袂。身后的谷中，枯荣纹的旧影与新纹正沿着溪水缓缓流淌，像在诉说一个关于轮回与新生的故事。而他们的路，还在继续，带着所有走过的痕迹，走向那些需要旧纹滋养新苗的地方，走向那些等待着春回大地的角落。
毕竟，守护从来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是看着旧的纹路里钻出新的芽，是陪着每一个轮回，都长出不一样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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