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原的风,带着刀削斧凿的力道。
韩立与历飞羽躬身前行,帽檐压得极低,仍挡不住漫天飞沙。光轨在这里化作土黄色的线条,与沙丘的颜色浑然一体,只有当狂风掠过,才能看到线条在沙粒中若隐若现地颤动,像濒死的喘息。
“是‘风蚀纹’。”历飞羽用灵力护住口鼻,声音在风中显得断断续续,指尖的光珠映出前方的景象——无数道土黄色纹路在沙丘间游走,所过之处,岩石被削成奇形怪状的石林,沙粒被卷成旋转的漏斗,连光轨都被磨得越来越细,仿佛随时会被风切断,“这些纹路本该引导风力,让沙粒均匀堆积,现在却像疯长的藤蔓,把风都搅成了乱流。”
风蚀原深处的“回音壁”,是风蚀纹最密集的地方。那是一圈天然形成的环形石墙,墙体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风穿过孔洞时,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此刻的回音壁却异常安静,孔洞被厚厚的流沙堵住,石墙上的风蚀纹扭曲变形,将风力死死锁在墙内,墙身已出现数道狰狞的裂痕。
“再这样下去,石墙会塌。”韩立伸手触碰墙体,指尖立刻被风蚀纹割出细痕,“风蚀纹把风困在里面,就像把气憋在肚子里,早晚会炸开。”
他祭出清玄剑,剑身上的土黄色光丝与风蚀纹产生共鸣,试图引导纹路舒展。可风蚀纹被流沙堵得太久,早已失去韧性,剑丝刚触到纹路,就被反弹回来,石墙上的裂痕反而扩大了几分,落下簌簌的石屑。
“得先清沙。”历飞羽望着堵住孔洞的流沙,那些沙粒被风蚀纹黏在一起,硬如顽石,“寻常法子挖不动,得用‘顺风顺水’的道韵,让沙粒自己流出来。”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荒原流沙星纹的金沙,撒向回音壁。金沙遇风立刻化作无数细小的流萤,顺着风蚀纹的脉络往孔洞里钻。奇妙的是,被金沙触碰的流沙竟开始松动,像被解开了束缚,顺着孔洞缓缓流出,石墙上的风蚀纹也随之舒展,发出“嗡嗡”的轻响,像是在透气。
“是星纹的‘流动’特性。”韩立恍然,“风蚀原本就与星络纹同源,金沙能唤醒它骨子里的顺流本性。”
两人分站在回音壁两侧,韩立持续注入灵力,让清玄剑的光丝顺着风蚀纹游走,引导纹路重新排列;历飞羽则不断撒出金沙,清理剩余的流沙,让风能够顺畅地穿过孔洞。随着最后一块流沙被清出,积压在墙内的狂风终于喷涌而出,穿过孔洞时发出浑厚的轰鸣,不再是之前的呜咽,反而像大地的呼吸,沉稳而有力。
风蚀纹在风力的滋养下,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形态——土黄色的线条在沙丘间形成有序的脉络,将狂风引向远方的绿洲,既带走了多余的沙粒,又给绿洲送去了湿润的气流。石林的棱角被风打磨得圆润了些,沙粒不再形成漏斗,而是顺着纹路铺成平缓的沙毯,毯面上的光轨重新变得清晰,像条蜿蜒的黄金大道。
“你听。”历飞羽侧耳细听,风声穿过回音壁的孔洞,竟组成了断断续续的调子,像有人在低声吟唱,“是风蚀纹在‘说话’,它在谢我们。”
韩立也听出了其中的韵律,那调子与荒原流沙星纹的波动隐隐相合,带着股生生不息的韧劲。他想起九元观典籍里的记载:“风为气之动,沙为土之流,风蚀纹者,天地吐纳之息也。”原来这纹路本就是大地的呼吸,堵得久了会窒息,顺了它的性子,才能焕发生机。
离开回音壁时,风势已缓,阳光穿透云层,给风蚀原镀上了层金辉。远处的绿洲传来隐约的驼铃声,那是商队被这里的变化吸引,重新踏上了这条曾被风蚀纹阻断的商路。几只沙雀落在新铺的沙毯上,啄食着随风而来的草籽,它们的翅膀掠过风蚀纹,纹路竟微微发亮,像在与生灵互动。
“前面的光轨,指向‘雾隐泽’。”历飞羽望着远方,那里的光轨泛着淡青,与风蚀原的土黄交融,像幅晕染的水墨画,“界海镜说,那里的‘雾纹’能让人看见过去,只是近来总把人困在回忆里,出不来。”
韩立想起云境的执念化形,笑了笑:“看来是又遇到‘心纹’了。不过也好,风蚀纹教会我们顺其本性,或许雾纹能让我们看看,走过的路里,藏着多少没留意的细节。”
风蚀原的风还在吹,但已不再凛冽,带着金沙的暖意,顺着风蚀纹的脉络,往雾隐泽的方向送。他们的身影在沙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身后的回音壁仍在发出浑厚的轰鸣,像在为他们送行,也像在诉说着风与沙的和解——原来最烈的风,也能被温柔的纹路驯服;最散的沙,也能找到相聚的脉络。
路还在继续,带着风的自由,沙的厚重,走向那些藏在迷雾里的回忆,走向那些需要用心去听的,纹路的低语。而风蚀原的沙粒,会记得每一道被理顺的纹路,如何让狂躁的风,变成了滋养生命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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