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还没有来，六月的风里已经带着初夏的燥热。东昌县一中校门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随着微风齐刷刷点头。
学校教务处的人戴着口罩，手里捏着额温枪，对着每个走进校门的人抬一下手腕，“滴”一下，“滴”一个。孩子们跟过闸门的鱼似的，一个接一个进校门。
非典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学校里的体温监测依旧雷打不动，早中晚三次，少一次都不行。
鑫鑫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额温枪贴在太阳穴时，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36.5c，正常。”监测员的声音隔着口罩传过来，闷闷的。
马上就要高考了，学校给孩子们放了一天假，其实这个假完全可以不放，学校里老师的意见分为两派。
一部分老师认为马上就要高考了，没有必要让孩子们回家一趟，万一家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孩子们情绪波动太大就不好了。万一带回病菌就更是完蛋。
一部分老师认为弦绷得太紧，孩子们会受不了，不如考前放松一下，回来几天再上上紧弦，等高考那几天正好是最好的状态。
两派老师各自有自己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决定孩子们自行选择回家与否。
鑫鑫不管别人，他是肯定要回家的。回家意味着休息、充电、感受家人的关心，这样才有更多的力量。
鑫鑫回到家里，光明和李秀秀列队欢迎，翠花也闻信赶来了。
三个大人看着正在吃饭的鑫鑫，就像是在看大熊猫，只能看、不能摸，不敢上前更不敢乱说话，生怕说什么不该说的，影响了他的情绪。
鑫鑫觉得好笑。“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灰吗？”
三人一起摇摇头。
“ 你们坐下来好不好，我这样仰着脖子很累的。”
三个人又一起齐刷刷坐下。
鑫鑫暗自摇头，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不就是高考吗？就是比平时模拟考试更正式一点而已。
“大娘，爸，妈，你们不要担心，这次我很有信心，发挥出平时的水平就行。”
光明忙说：“对对对！正常发挥就行，老师说了，你的成绩很稳定，没有问题的。”
鑫鑫笑笑，面向翠花：“大娘，小龙小虎最近成绩怎样，还跟得上吗？你跟他们说，这次毕业考如果成绩不行，我可是要惩罚的。”
翠花很有自信：“他俩最近都很好，老师说考一中没问题，顺利的话今年秋天就能去你们学校了。”
鑫鑫点头，高一的课程跟初中相差很大，这个暑假趁着在家有空，可以提前给两个弟弟预习预习，提前进入状态。
回家的孩子都归校了，去时毫无声息，回来又是毫无声息。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各班传来的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每个人都在利用最后几天的时间进行巩固练习。
徐朝鑫走进教室，同桌李阳面前摊着一本数学错题集，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
听到脚步声，李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回来了？昨天那道物理题你弄懂了吗？”
“差不多了，我找老师又讲了一遍，你看这里……”两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讨论起来。
教室里的氛围很微妙，大家都在埋头复习，没人提起“高考”这两个字，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谁都知道，越到最后，心态越重要，一点小小的波动都可能影响状态。
老师也常说，按部就班就是最好的节奏，把平时的练习当成考试，把考试当成平时的练习，才能稳稳地发挥。
时间过得飞快，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学校突然通知要举办考前心理辅导，就在大礼堂。
消息传出来，教室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声。
“心理辅导？有必要吗？不就是讲些大道理，浪费时间嘛。”后排的男生撇了撇嘴，手里还在转着笔。
“就是，每年都这样，听着都烦，还不如多做两道题呢。” 这是一中的学生。
徐朝鑫却觉得挺新奇的，他们学校去年高考前，可没有这种辅导，一中毕竟是一中啊。
他推了推李阳：“去听听呗，全当换换脑子，说不定有帮助呢。”
大礼堂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几分审视的态度，看看是哪位神仙，值不值得浪费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
辅导老师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旗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手里没拿教案，就那样站在台上，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学生。
“同学们，首先恭喜大家，能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坚持到现在。” 老师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原本有些嘈杂的礼堂渐渐安静下来。
“我知道，现在大家心里都很紧张，高考就像一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你们怕考不好，怕辜负父母的期望，怕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 这些情绪，都很正常。”
台下的学生们都抬起了头，眼神里多了几分专注。
“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高考不是洪水猛兽，它只是对你们平时学习的一次检验。”
老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想想，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的时间，你们学了那么多知识，做了那么多题目，这些都不是白学的。高考就是把你们平时积累的东西，通过一张卷子展现出来而已。”
“可能有人会说，高考太重要了，输不起。没错，高考确实重要，它是人生中最公平的一次选拔。” 老师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你的家庭条件如何，只要你有能力，只要你能考出好成绩，就能去你想去的城市，去你想读的大学，就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多少人因为高考，走出了大山，走进了更广阔的世界，这就是高考的意义。”
台下静悄悄的，只有老师的声音在回荡。鑫鑫握紧了手里的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大娘，想起他们每次打电话时小心翼翼地问“学习累不累”，想起他们眼里的期待和担忧。
“但大家也不用太紧张。” 老师的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我见过很多学生，平时成绩很好，一到考试就发挥失常，不是因为知识没掌握好，而是因为太紧张了，把自己逼得太紧。其实你们要相信，只要平时成绩稳定，只要在考场上正常发挥，把会做的题都做对，你的水平一定会给你相应的成绩。”
辅导结束后，大家走出礼堂，议论声和之前不一样了，少了些抱怨，多了些思考。
鑫鑫走在人群里，心里很平静，老师说的那些话，像一股暖流，驱散了他心里的焦虑。尤其是“公平”那两个字，他记得格外深刻。
高考或许残酷，但它给了每个人平等的机会，只要努力，就能得到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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