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赤柱监狱。
高墙，电网，森严的守卫，将这里与外面那个喧嚣、混乱却又充满欲望的世界彻底隔绝。这里关押着的，是上一个江湖时代的失败者，或者说是……暂时退场的猛兽。
黄启发在办理了繁琐的手续后，在一间特殊的、隔音效果极好的探监室内，见到了他要找的人。
门被打开，两个穿着囚服，但依旧难掩一身彪悍气息的男人，在手铐脚镣的叮当声中，被狱警押了进来。虽然身陷囹圄多年，面容憔悴了些，眼神也沉淀了些许阴鸷，但那刻在骨子里的桀骜与凶戾，却并未被完全磨灭。
左边一人，身材高瘦，脸上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底发毛的笑意，即使是在监狱里，这笑容也未曾改变。他便是“笑面虎”吴志伟。
右边一人，体格雄壮，眼神如同饥饿的秃鹫，充满了侵略性和破坏欲，正是“下山虎”乌鸦，陈天雄。
这两人，曾是东英社坐馆骆驼麾下最得力的扛把子，并称“东英双虎”，在林峰的洪安社称霸港岛之前，他们是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存在。然而，在林峰操纵的那场决定港岛格局的终极大战中，他们被警方抓捕，证据确凿，最终被判重刑，至今已在赤柱熬了一年多。
“黄Sir，稀客啊。”吴志伟率先开口，声音带着长期吸烟的沙哑，脸上那抹笑容显得格外诡异，“怎么？投诉科现在连监狱里的犯人也管了？”
乌鸦则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黄启发，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充满了敌意。
黄启发看着眼前这两个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沦为阶下囚的猛人，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挥挥手，让狱警退到门外等候。
“阿伟，乌鸦，好久不见。”黄启发没有绕圈子，直接坐了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看样子，你们在这里面，日子过得不太舒坦。”
乌鸦猛地啐了一口：“呸！黄启发，少在这里猫哭耗子！要不是你们这些死条子玩阴的，我和阿伟会在这里蹲苦窑？”
吴志伟则依旧笑着，但眼神锐利如刀：“黄Sir，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冒着风险，动用关系来见我们这两个‘过期’的老家伙，总不会是为了叙旧吧？外面……出事了？”
黄启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出大事了。东英，现在快要姓雷了。”
他简单地将外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雷耀阳如何上位，如何用酷烈手段打垮洪义、逼得洪兴联盟反抗，警方如何干预，以及最近失败的谈判。他重点强调了雷耀阳的独断专行，以及骆驼和本叔如今被架空、无力约束的局面。
“……现在的情况是，雷耀阳根本不想停手，他一心想吞掉洪兴，独霸港岛。但再打下去，只能是全面战争，整个港岛都会乱套。警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黄启发看着两人，缓缓说道。
乌鸦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对雷耀阳手段的些许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人超越、自身却无能为力的憋屈和妒火。“雷耀阳那小子……够狠，比他妈的林峰还狠！骆驼老顶真是越老越糊涂，让这么个疯子当家！”
吴志伟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眼神变得深沉：“黄Sir，你跟我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东英姓雷还是姓骆，跟我们这两个牢里的废人，还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黄启发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如果，我说如果，有机会让你们提前出去呢？”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狭小的探监室内炸响！
乌鸦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连镣铐都因为他身体的激动而哗啦作响。吴志伟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审视。
“黄启发，你耍我们？”乌鸦低吼道，“我们的刑期少说还有八九年！”
吴志伟则死死盯着黄启发：“条件是什么？让我们出去做警方的线人？帮你对付雷耀阳？”
黄启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语气模棱两可：“不全是。警方不需要你们做线人，那太低级。但是，东英需要平衡，江湖需要稳定。雷耀阳一个人，掌控不了这么大的局面，他的野心只会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骆驼叔年纪大了，本叔也无力压制雷耀阳。东英内部，需要有不同的声音，需要有能制衡雷耀阳的力量。你们二位，曾经是骆驼的左膀右臂，更是东英的顶梁柱，威望犹在，旧部不少。如果你们能出去……”
后面的话，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乌鸦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提前出狱的诱惑，以及对权力和外面世界的渴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但他也不是傻子：“你想让我们出去跟雷耀阳打擂台？借我们的手除掉他？黄启发，你打得好算盘！”
吴志伟则冷静地分析着利弊：“就算我们肯，外面现在都是雷耀阳的人。我们蹲苦窑的时间也不短了，人走茶凉，还有多少人肯跟我们？”
“人走茶凉不假，但香火情分还在。”黄启发淡淡道，“尤其是，当有人威胁到整个社团生存的时候，总会有人想起以前的老兄弟。骆驼叔，应该会很乐意见到你们回去。”
他抛出了最终的筹码：“只要你们答应，出去后，尽力稳住东英，制衡雷耀阳，避免全面开战。警方可以在程序上想想办法，比如，表现良好，重大立功……减刑，假释，都不是不可能。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要‘配合’。”
探监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镣铐轻微的摩擦声。
乌鸦和吴志伟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出去，意味着自由，意味着重掌权力，但也意味着要直面那个更加凶残、更加狡猾的雷耀阳，并且要成为警方暗中操控的棋子。不出去，则要继续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时代彻底落幕。
最终，吴志伟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标志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他看向黄启发，缓缓道：“黄Sir，外面的空气，确实比这里面新鲜多了。”
乌鸦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雷耀阳那杂碎……是得有人替骆驼老顶教教他，什么叫尊师重道。”
黄启发心中一定，知道事情成了大半。他站起身：“很好。具体操作，我会安排。你们……等消息吧。”
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乌鸦压抑着兴奋的低吼和吴志伟那意味深长的轻笑声。
走出赤柱监狱沉重的大门，重新呼吸到外面略带咸腥的空气，黄启发的心情却并未轻松多少。放出这两头饿虎，固然可能制衡雷耀阳，但也无异于饮鸩止渴。谁也无法预料，当东英双虎重归江湖，与奔雷虎碰撞，会掀起何等腥风血雨。
但他别无选择。为了港岛那脆弱而虚假的“平静”，他只能在这黑暗的泥潭中，继续走下去。这场暗战，从监狱探视的这一刻起，已经悄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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