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人潮散去，走廊里刻意压低却又难掩兴奋的交谈声渐渐远去。林舟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海。他刚刚在这片星海的上空，掀起了一场名为“文化出海”的风暴，并且拿到了最高级别的授权。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像一只小虫子在皮肤上爬过。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简短的文字，却带着一股穿透屏幕的阴冷。
“年轻人，路走得太快，容易踩空。云台山的风景不错，但山风也凉，小心着了风寒。”
林舟的目光在“云台山”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只是眼底深处的光，似乎比窗外的夜色更冷。
他没有删除短信，也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锁屏，放回了口袋。
威胁？当然是。
来自谁？十有八九，是那群刚刚被他掀了桌子，动了奶酪的“兰亭会”成员。他们不敢在常委会上公然反对赵书记，便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方式，试图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林舟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脑海。
【因果沙盘】瞬间激活。
他没有去推演发信人的身份，那没有意义，对方既然敢发，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可能被轻易追踪到。他要推演的，是这条短信背后的“意图”和“能量级数”。
【决策变量：无视此威胁，按原计划推进“文化出海”战略。】
沙盘中，时间线飞速流转。画面里出现了各种干扰：网络上开始出现匿名的、攻击“文化出海”战略是“好大喜功”、“掏空传统”的负面舆论；一些参与“Ip孵化”的民间艺人，遭到了莫名其妙的骚扰；几个原本谈好的合作项目，对方开始以各种理由推诿、拖延……
这些都是小动作，阴险，但并不致命。
沙盘推演的最终结果显示，这些干扰会拖慢战略推进的速度，增加大约17%的执行成本，但无法从根本上动摇大局。赵书记亲自挂帅的战略，不是几条泥鳅就能掀翻的航母。
“黔驴技穷。”
林舟睁开眼，心中给出了评价。对方的能量，尚不足以在政治层面与他抗衡，只能用这种盘外招来恶心人。
不过，“云台山”这个名字，让他多了一丝留意。他记得，云台山不仅是省内着名的风景区，山顶上还有一处不对外开放的所在——江北省干部疗养院。能去那里“疗养”的，非富即贵，大多是退居二线的老领导。
看来，“兰亭会”的根，比想象中扎得更深一些。
林舟拿起外套，离开了办公室。今晚，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思考那些权力的博弈。那条阴冷的短信，像一根细小的鱼刺，没有伤到他，却让他感到一种不舒服的、与现实脱节的悬浮感。
他需要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他开着车，没有驶向自己位于高档小区的家，而是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穿行。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商业中心，是灯火通明的写字楼，是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现代化都市。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方向盘一转，朝着城西的老城区开去。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这里与市中心的繁华恍若两个世界，路灯昏暗，道路狭窄，两旁的居民楼墙皮斑驳，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在晚风中摇曳，像一面面疲惫的旗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有饭菜的香气，有老旧下水道的潮气，还有若有若无的中药味。
林舟下了车，凭着记忆，走进了其中一栋没有电梯的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他借着手机的光，一级一级地往上走。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像一块块杂乱的牛皮癣。
他停在了五楼的一扇门前，是马叔给陈老太太租下的那套房子。
他抬手想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门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是那种老式的戏曲节目，咿咿呀呀地唱着。
透过门缝，林舟看到，陈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门，身体随着戏曲的节奏，微微地晃动着。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顶银色的帽子。她的面前，是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一盘吃剩下的小白菜，一碗米饭，还有几个药瓶。
电视机里的戏唱完了，开始播放广告。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声，正在推销一款号称能“包治百病”的保健品。
陈老太太似乎有些累了，她揉了揉眼睛，颤颤巍巍地拿起一个药瓶，拧了半天，盖子却纹丝不动。她叹了口气，把药瓶放下，又拿起另一个，凑到眼前，眯着眼睛，想看清上面的小字。
她的嘴里，在轻轻地念叨着什么。
“这个是……早上一粒……还是两粒来着……小马走前……好像是写了个条子……条子放哪儿了……”
她一边念叨，一边起身，想去翻找什么。或许是坐得久了，她起身的动作有些猛，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桌角。
林舟站在门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
他没有进去。
他知道，他现在进去，可以帮她拧开瓶盖，可以帮她找到那张纸条，可以陪她聊聊天。但明天呢？后天呢？
这个城市里，有多少个像陈老太太一样，独自生活的老人？他们拧不开药瓶，看不清说明，摔倒了没人扶，甚至可能一连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他们的子女，或许像李瑞一样，在大城市里为了梦想和生计打拼，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他们自己，则被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无声无息地甩在了后面。
林舟忽然想起了那条短信。
“云台山的风景不错，但山风也凉。”
是啊，山风很凉。可对于陈老太太这样的老人来说，他们甚至连感受“山风”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比山风更刺骨的，是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孤独、病痛和无助。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在会议室里描绘的“文化出海”的宏伟蓝图，那上千亿美元的市场价值，在眼前这位老人拧不开的药瓶面前，显得有些遥远，甚至有些苍白。
一个社会真正的文明程度，看的不是它能建多高的楼，不是它能创造多少财富，而是看它如何对待那些最弱势、最需要帮助的群体。
林舟悄无声息地退后，轻轻地将门带上。
他下楼的时候，脚步很慢，很沉。
回到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静静地坐着，窗外，几个老人正围在一个石桌旁下棋，旁边还有几个老太太在聊天。他们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动作迟缓，声音也不再洪亮。
他们是这个城市的“过去”，也是这个城市的“根”。但他们的“现在”和“未来”，却被很多人忽略了。
林舟再次拿出手机，那条来自“云台山”的威胁短信，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渺小和可笑。
是的，有一场仗要打。但对手，不是“兰亭会”那群藏在阴影里的宵小之辈。
真正的对手，是时间，是规律，是社会发展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的，一个巨大而严峻的挑战。
他深吸一口气，解锁了手机，没有理会那条威胁短信，而是直接点开了李瑞的对话框。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发出了一行简短的指令。
“李瑞，我需要一份数据模型，现在就要。”
“全省60岁以上人口的详细分布、健康状况、收入来源、居住模式……所有你能找到的数据，全部建模。我要在沙盘里，看到我们省每一个老人的真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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