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篝火摇曳,将四道疲惫的身影投在湿漉漉的岩壁上。
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最温暖的蜜糖,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恐惧。罗烈身上的伤口在发丘印残存的治愈之力安抚下,已基本愈合,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苏离倚在陈启身边,龟甲静静地躺在她膝上,虽不再散发绿光,却也不再冰冷刺骨。杨少白盘膝打坐,虽然面色依旧虚弱,但气息已平稳了许多。
他们四人,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尽管羽毛凌乱,却终究从地脉邪龙的爪牙下挣脱了出来。
“我们……活下来了。”罗烈看着跳动的火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释然。他将巨斧靠在洞壁,斧刃上残留的煞气已消散殆尽,变回了最初的玄铁本色。他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那场与邪灵的共生与对抗,耗尽了他身为“人”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让他彻底摆脱了被操控的噩梦。
陈启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暂时是。但那东西没死,只是被重创。它会记住我们,就像我们记住它一样。下一次,它会来得更凶。”
杨少白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它被四象锁链钉入地脉深处,短时间内无法脱身。但……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星核碎片受损,我的推演能力十不存一。而且……”
他看了一眼苏离膝上的龟甲,又看了一眼陈启左臂上那道虽然不再蔓延、却依旧狰狞的青黑纹路。
“我们只是暂时压制了诅咒,将它逼回了体内。”陈启沉声道,“就像把洪水堵在堤坝之后,它不会消失,只会越积越多,直到……堤坝崩溃。”
苏离默默地抚摸着龟甲,感受着上面那丝微弱的“守护”意念。她知道,陈启说得对。那场惊天动地的四象锁龙,看似是他们驾驭了力量,实则更像是一次豪赌。他们利用了四门功法的共鸣,强行逆转了诅咒的流向,但这种逆转并非净化,更像是一次危险的“转嫁”与“封印”。
诅咒的源头,那条地脉邪龙,依旧存在于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只是被暂时压制了。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平静中时,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呃……”
一声压抑的、仿佛骨骼错位的闷哼,从罗烈口中发出。
他脸上的释然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痛苦与错愕。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只见他那原本光洁的皮肤上,一道道全新的、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诡异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迅速滋生、蔓延!这些纹路不再是单纯的线条,而是组成了无数扭曲的、痛苦挣扎的人脸浮雕!
“老罗!”陈启和杨少白同时惊呼出声,瞬间摆出了戒备姿态。
罗烈痛苦地抱着头,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不……不是我……它在……它在里面……”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仿佛在与某种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身上的气势开始急剧攀升,一股比之前被煞灵附体时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毁灭气息,从他体内喷薄而出!那不是煞灵的恶意,而是属于他自身血脉与地脉邪龙力量,在被强行镇压后产生的、毁灭性的“排异反应”!
“轰!”
他体表的黑纹骤然亮起,一股恐怖的威压横扫整个山洞!篝火被吹得东倒西歪,岩石地面龟裂开来!
“不好!是诅咒的反噬!他把邪龙的力量和自身的诅咒搞混了,现在正在互相吞噬!”杨少白脸色剧变,瞬间明白了状况。
这是一种比被附体更加凶险的状态!被附体,是外来者在操控宿主。而现在,是宿主的身体里,同时住着两个想要吞噬对方、却又同根同源的怪物!它们在罗烈的体内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噗!”
罗烈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血中夹杂着细碎的、燃烧的魂火。他身上的黑纹愈发狰狞,双目猛地睁开,那瞳孔不再是纯粹的血色,而是变成了黑白两色交织的、混沌的旋涡!
一个声音,一个不属于罗烈的、苍老而充满恶意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滚出去……这是我的身体……”
另一个声音,则是罗烈自己的,充满了不甘与痛苦:“不!我是罗烈!这不是我!”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肌肉虬结,骨骼发出“咯咯”的爆响。他仿佛承受着撕裂灵魂的酷刑。
“快!想办法帮他!”苏离焦急地喊道,她想冲过去,却被陈启死死拉住。
“没用的!”陈启双目赤红,他能感觉到,罗烈体内那两股力量的碰撞,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任何外力干预,都可能让他彻底爆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烈体内的战斗分出了胜负。
“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罗烈身上的黑白旋涡瞳孔,彻底被狂暴的、纯粹的黑色所吞噬!他全身的黑纹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咆哮的鬼面,将他吞噬!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他,或者说“它”,再次站了起来。
但这一次,罗烈的意识,似乎彻底被那股狂暴的力量撕碎了。
“找到……你们……”一个重叠了无数怨毒声音的意念,从“罗烈”的口中发出,锁定了洞内的每一个人,“……陪葬……”
他不再是罗烈,他是被地脉邪龙力量与自身诅咒融合、催生出的、一个全新的、更加纯粹的杀戮怪物!一个被激怒的、困在罗烈躯壳里的、真正的凶兽!
“跑!”陈启当机立断,对着苏离和杨少白嘶吼。
但已经晚了。
“罗烈”——或者说那头凶兽,猛地一跺脚,整个山洞剧烈震动!洞顶的碎石如雨落下。他一步跨出,速度快到极致,带起一阵恶风,目标直指离他最近的、刚刚惊醒的苏离!
“苏离,小心!”杨少白想也不想,催动全身所剩无几的精气,一道微弱的星芒符箓射出,却被那凶兽轻易挥爪拍碎。
苏离脸色惨白,龟甲自动护主,挡在她身前,却在那狂暴的煞气冲击下“咔嚓”一声出现裂痕。
陈启怒吼一声,斩魂刀在手,人随刀走,化作一道金蓝流光,主动迎了上去!他知道,自己必须拦下这一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刀与爪,在狭窄的山洞中轰然相撞!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陈启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当场崩裂,斩魂刀险些脱手!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洞壁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仅仅一击,高下立判!
“陈启!”杨少白目眦欲裂。
那凶兽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转身再次扑向因震惊而呆滞的苏离!
绝境!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异变再起!
“呃……”
一直沉默的、被强行压制住的诅咒,在杨少白和陈启身上,也开始了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爆发!
杨少白胸口,那枚已经黯淡的星核碎片,此刻竟自行燃烧起来,化作一团蓝色的火焰,顺着他的经脉疯狂蔓延!他双目变得赤红,脸上浮现出与罗烈类似的、痛苦而扭曲的黑色纹路!
“杨兄!”陈启目眦欲裂。
苏离怀中的龟甲,则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悲鸣!龟甲上的裂纹瞬间扩大,一股股冰冷的、充满死寂气息的黑气从裂缝中涌出,缠绕上苏离的身体!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被拖入一个冰封的、永恒的梦境!
诅咒,失控了!
被他们强行镇压、转嫁的力量,此刻因为核心——“罗烈”这个容器的彻底崩溃,而失去了最后的枷锁,开始疯狂反噬他们每一个人!
山洞内,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轰隆!”
洞顶彻底坍塌,乱石滚滚。在弥漫的烟尘中,陈启挣扎着爬起,看着眼前的一切——彻底异变的罗烈,正在被诅咒侵蚀的杨少白,以及被龟甲反噬、眼神空洞的苏离。
他们四人,曾经紧密相连,如今却成了彼此最致命的威胁。
困兽之斗,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来自彼此、也来自自身的、最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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