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联合指挥部。
那震天的欢呼，像是被瞬间掐断了电源的喇叭，突兀地死寂。
空气里，只剩下设备运行时恒定的嗡鸣。
这片死寂，比任何尖叫都来得刺耳。
李云龙踩在椅子上的那只脚，就那么僵在半空。
他脸上野兽般的狂喜，正在一寸寸地褪色、凝固，最后崩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钉子钉死在巨大的电子屏幕上。
那片代表日军总指挥部的山坳，已经变成一个狰狞的、不断冒着黑烟的巨大伤疤。
可就在这片毁灭之地的边缘，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光点，正沿着一条预先规划好的隐蔽山路，亡命飞驰。
它的姿态决绝而狼狈，目标直指日军大部队的后方。
系统冰冷的标注文字悬浮在光点旁——【旗舰级指挥车信号源】。
爆炸发生前的0.5秒。
就在那电光石火都无法形容的刹那。
它动了。
它像一条提前预知了地震的毒蛇，抢先一步钻进了安全的洞穴。
“他娘的……”
李云龙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他从椅子上下来，脚步虚浮，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那个逃窜的红点抽干了。
他走到屏幕前，伸出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的手指，虚空描摹着那个红点的逃亡轨迹。
“冈村宁次……”
“跑了？”
这两个字，他问得极轻。
声音却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指挥部里每个人的心脏上。
斩首。
失败了。
“不只是跑了。”
丁伟的脸色铁青，他盯着地图上日军整体的进攻态势，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我们被他当猴耍了。”
孔捷的拳头攥得骨节发白，他一拳砸在桌角，发出一声闷响。
“这个老鬼子，手段太毒了！他拿整个前线指挥部，几百个佐官参谋，还有他最精锐的警卫大队，全都当成了诱饵！”
“诱饵？”李云“龙猛地回头，一双眼睛血红，里面全是暴戾的凶光。
“对，诱饵。”丁伟的声音愈发干涩，“他用一个必死的局，换我们一个情报。”
“他想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在几十万大军的重重护卫下，精准端掉他的指挥部。”
“他想亲眼看看，我们这只‘看不见的手’，到底能伸多长，打多疼！”
“现在，他知道了。”
丁伟的话，让指挥部里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湮灭。
冈村宁次用一场惨烈到极致的“自爆”，验证了一件事。
他的对手，拥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超视距打击能力。
他丢掉了整个指挥班子，却换来了最宝贵的“确认”。
确认了他面对的，是一头他从未见过的史前凶兽。
而他，冈村宁次，在最后关头的金蝉脱壳，就是为了回去给这头凶兽，打造一个更坚固、更致命的牢笼。
“我操你姥姥的冈村宁次！！”
李云龙胸中的憋屈、愤怒、羞辱，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铁木椅子，那结实的椅子发出一声哀鸣，轰然碎裂。
“老子费了这么大劲，飞机都快飞出火星子了，结果就他娘的崩了他一个蝉蜕下来的壳？！”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粗重的喘息声压过了机器的嗡鸣。
“这仗打的，窝囊！！”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从战果看，这是天大的胜利。
从战略上看，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就在这片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的氛围里，林凡动了。
他平静地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操作。
巨大的电子地图上，视角再度拉高。
代表日军各路主力的粗大红色箭头，并未因总指挥部的覆灭而停滞。
相反，在短暂的迟疑后，它们反而以一种更混乱、更没有章法的姿态，继续向前猛冲。
“冈村宁次跑了。”
林凡的声音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他的指挥系统，没了。”
他伸出手指，点在屏幕上那些已经失去统一调度、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的日军箭头。
“方面军司令部，到各个军、师团、旅团、联队的指挥链条，在刚才那十二颗炸弹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现在的日军第一军、第十二军，这几十万大军，就是一头被斩断了中枢神经的巨蟒。”
“它的每一寸肌肉还在本能地抽搐、前进，但它已经瞎了，也聋了。”
林凡转过身，目光扫过失魂落魄的李云龙，扫过脸色凝重的丁伟和孔捷。
“他想用一个指挥部当诱饵，跟我们换情报。”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用他这条命，来换他几十万大军的命。”
林凡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死寂的指挥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中心开花’计划，继续。”
李云龙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凡，原先的暴怒和憋屈正在飞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瞬间点燃的，更加疯狂、更加炽烈的火焰。
他懂了。
他娘的，他彻底懂了！
杀一个冈村宁次，固然解气。
但冈村宁次死了，还会有东条宁次，西条宁次。
可要是把这几十万日军精锐，这帮老鬼子横行华北的本钱，全部埋葬在晋西北这片黄土地上……
那冈村宁次就算活着跑回东京，也得给天皇切腹谢罪！
“哈哈……哈哈哈哈！！”
李云龙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雄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和即将大开杀戒的癫狂。
他一把抢过通讯兵手里的送话器，对着里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老子是李云龙！”
“命令：‘铁三角’所有部队！”
“丁伟！孔捷！你们的独立团、新一团、新二团，给老子全线出击！别他娘的给老子省炮弹！”
“坦克营！你们这群铁王八，给老子把油门踩进油箱里！沿着鬼子的进攻路线，给老子反着推回去！碾碎他们！”
“炮兵营！喀秋莎！把我们所有的炮弹，给老子朝着鬼子最密集的地方，全部打光！”
“飞行炮兵大队！返航补给！不用等命令，油弹加满，立刻给老子升空！哪里鬼子多，就给老子往哪里犁！”
李云龙的吼声，通过电波，瞬间传遍了“铁三角”的每一个阵地，每一处兵工厂，每一个角落。
“冈村宁次那个老鬼子，给咱们修了个‘囚笼’！”
“现在，他把笼子的钥匙扔了，自己跑了！”
“那咱们……”
李云龙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到极致的弧度。
“就给老子把这个笼子，连同里面所有的畜生，一起砸了！！”
命令下达。
沉寂的晋西北大地，瞬间苏醒。
一辆又一辆涂着红色五角星的59式坦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履带卷起漫天烟尘，如钢铁洪流般冲出隐蔽的阵地。
无数炮兵阵地上，炮衣被猛地掀开，黑洞洞的炮口昂然指向天空，一枚枚冰冷的炮弹被塞进炮膛。
机场上，刚刚降落的伊尔-2攻击机，在最短时间内被重新挂满炸弹和火箭弹，粗壮的引擎再度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决战的序幕，以一种谁也未曾想到的方式，被悍然拉开。
囚笼之内，猎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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