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李卫国宣布散会时，甚至没有再看林枫一眼，只是阴沉着脸，第一个起身离去。赵大强紧随其后，经过林枫身边时，投来一个夹杂着怨毒和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小子，看你怎么死。
其他人则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们低着头，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和茶杯，刻意避开林枫所在的位置，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真空地带。
林枫不急不慢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他能感觉到那些从眼角余光里投来的、复杂的视线。他抬起头，平静地看过去，那些目光便又像被针扎了一样，迅速躲闪开。
只有坐在斜对面的钱副镇长，在起身时，动作顿了顿，与林枫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半秒。那眼神里没有幸灾乐祸，反而带着几分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林枫注意到，他头顶的民心值，从【-5，中立\/好奇】，变成了【-3，中立\/深思】。
这微小的变化，像是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林枫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最后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人已经散尽，只留下空荡荡的回响。刚才还递给他苹果的大姐，此刻办公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整个政府大院，仿佛瞬间与他隔绝开来，将他放逐到了一座孤岛上。
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孤岛的感觉愈发强烈。
原本借调给他帮忙整理资料的实习生小王，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的东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空文件夹。
林枫走到办公桌前，习惯性地想打开电脑打印一份文件，却发现电脑屏幕一片漆黑，怎么也点不亮。他弯下腰，看到主机后面的电源线被拔掉了，插座上贴着一张小纸条：“线路检修，暂停供电。”
他试着拿起桌上的座机，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
林-枫不禁有些想笑。
这就是李卫国所谓的“规矩”，润物细无声，却处处透着让人窒息的恶意。不跟你吵，不跟你闹，就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把你困死、耗死。
他拉开抽屉，想找支笔，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连根曲别针都没剩下。
“真是……体贴入微啊。”林枫自嘲地笑了笑，干脆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需要那些东西。他现在要处理的，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他将意识沉入系统。
【区域民心总值：+79】
果然，开完会，总值从+81掉下来两点。这应该是会议上李卫国的强硬姿态，让一些干部对他产生了负面情绪，从而影响了区域总值。
但更让他警觉的，是那条血红色的预警信息。
【民心预警！……下游村庄部分知情村民产生恐慌情绪……】
“部分知情村民……”林枫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
会议是内部的，与会的都是镇干部。消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到村里，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泄密了。
是谁？
林枫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脸，和他们头顶的民心值。
李卫国和赵大强，不可能。他们恨不得把盖子捂得死死的。
那些对我持负面态度，幸灾乐祸的人？他们或许会当成笑话去说，但速度不会这么快，影响也不会这么精准。
那么，只剩下那些中立者，甚至是……对他抱有同情的人？
他想起了钱副镇长那个复杂的眼神，和他那【-3】的民心值。一个快要退休，没什么欲望的副镇长，会不会是他？把水库的问题捅出去，让事情闹大，逼迫上级介入，这确实是一招险棋。
但林枫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这种做法太激进，不符合一个官场老人的行事风格。
那么，泄密的动机是什么？
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计谋。可能就是某个参会的科室主任，回到家，对着老婆或者亲戚，把会上听到的“新闻”当成谈资吹嘘了几句，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官场里，秘密之所以守不住，往往不是因为背叛，而是因为虚荣和嘴碎。
林枫摇了摇头，现在追究谁是泄密者已经没有意义。关键是，火已经被点燃了，而且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蔓延。
李卫国想用石河水库这个泥潭困住我，却没想到，这个泥潭下面，连接的是一片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以为削了我的权，断了我的钱，我就成了一个没牙的老虎。可他忘了，我最大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办公室里的那台电脑和电话。
而是民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
林枫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张大爷。
就是那个他帮忙解决了灌溉问题，民心值从+5一路飙升到+10的老人。
林枫的心沉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小林干部？”电话那头，张大爷的声音不再像往日那般爽朗，而是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焦虑和恐慌。
“张大爷，是我。”
“小林干部，俺……俺就问你一句实话，你可得跟俺说实话！”张大爷的声音有些发颤，“村里……村里都在传，说……说石河水库那个大坝，要……要塌了？说上面全是裂缝，跟蜘蛛网似的！这是真的吗？俺们家可就在河边上啊！这要是半夜里大水冲下来，俺们一家老小……”
老人的话语里，带着最原始的，对生存的恐惧。这恐惧透过电流，狠狠地刺痛了林枫的心。
系统界面上，张大爷头顶的民心值，正从【+10，信任\/感激】剧烈地闪烁着，变成了【+5，信任\/恐慌】。
这不是对他个人的不信任，而是对整个生存环境的绝望。
“张大爷，您先别慌，听我说。”林枫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知道此刻自己任何一丝的犹豫，都会加剧对方的恐慌，“您听到的消息，不全是真的。”
“大坝确实存在一些安全隐患，也正因为这样，我才在镇里的会议上提出来，要求彻底解决！您想啊，如果问题真的到了要塌方的地步，政府还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住在家里吗？早就组织大家撤离了！”
“我向您保证，我之所以要把这个问题摆在桌面上，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捂着盖着，那才是要出大事！”
“您相信我，也请您告诉乡亲们，不要信谣传谣，自己吓自己。这件事，我既然管了，就一定会负责到底。我林枫，绝不会拿乡亲们的性命开玩笑！”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只能听到张大爷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好……好……小林干部，俺信你！俺们全家都信你！你是个好人，是个真正办事的官……”
挂掉电话，林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打开系统的区域地图，以石河水库为中心，下游的几个村庄，代表民心值的绿色光点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得暗淡，其中夹杂着越来越多代表焦虑的黄色，和代表恐慌的红色。
区域民心总值，已经从+79，掉到了+72。
而且，还在以每分钟0.1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向下跌落。
这就像一场瘟疫。
李卫国以为他赢了，他把林枫关进了牢笼。可他不知道，这个牢笼的墙壁，就是水库的大坝。而现在，墙壁上已经布满了裂痕，外面是滔天的民怨，随时可能冲垮一切。
等？
不能再等了。
等下去，等到民怨彻底沸腾，演变成群体性事件，一切就都晚了。到那时，就算最后问题解决了，自己也会因为“处置不力”而被追责，成为李卫国平息事端的替罪羊。
他必须主动出击。
林枫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间被“打扫”得过分干净的办公室。他拿起桌上那个冰凉的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走向镇政府的大门，也没有开那辆已经被收回使用权的旧吉普。他径直穿过大院，从后门走了出去，拐上了一条小路。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镇上的客运站。
既然在石河子镇这个小池塘里，所有的规则都由李卫国制定，所有的资源都由他掌控，那自己就没必要再遵守他的游戏规则。
他要去县里。
他要去见那个只在匿名信里打过交道的，县纪委的陈国忠主任。
他要在李卫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这把火，烧得更旺，直接烧到县里，烧到所有人的面前！
他要让李卫国明白，有些锅，你甩不掉。有些雷，你亲手埋下，就必须亲口尝尝它爆炸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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