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北国密报，太子党的情报
雅间之内，墨香与酒气交织，文人雅士们的高谈阔论仍在继续，仿佛这方小小的天地便是整个天下。
角落里的那场交易，却像一滴悄然落入清茶的毒液，无声无息地改变了茶汤的颜色。
王德那肥厚的手掌落在宋子安肩上，声音压得极低，像蛇在耳边吐信。柳惊鸿背对着他们，看似在专心致志地欣赏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已绷紧，透过窗棂上铜兽首含着的圆环，那模糊的倒影成了她唯一的眼睛。
她看到宋子安起初的迷茫与戒备，在王德那油滑的言语中，渐渐被一种扭曲的渴望所取代。那双因饮酒而泛红的眼睛里，熄灭了文人的清高，燃起了一丛名为野心的鬼火。他 slumped 的背脊一点点挺直，像一株被踩扁的草，不甘心地再次试图顶开压在身上的石头。
柳惊鸿心中了然。宋子安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空有几分才气，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常年郁郁不得志，内心早已被嫉妒与不甘腐蚀得千疮百孔。这种人，最是好用，也最是危险。只要给他一根能向上爬的藤蔓，他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所有。
王德显然很满意猎物的反应，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又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宋子安的耳朵。倒影模糊，柳惊鸿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她能想象得到，那必然是一场魔鬼的交易。
片刻之后，王德直起身，脸上是心满意足的油光。他领着眼神已然变得不同的宋子安，径直离开了闻涛阁，从头到尾，没有再看那些吟诗作对的文士一眼，仿佛他们都只是不值一提的背景。
诱饵已经撒下，鱼儿也已上钩。
这场戏，对柳惊鸿而言，已经落幕了。她再待下去已无意义，原本接近宋子安的计划，被王德的出现彻底打乱。
她懒洋洋地转过身，用扇柄敲了敲额头，对着身后的绿萼抱怨，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满屋子的人听见：“哎，真是无趣。这些酸诗听得我头都疼了，还不如街口王大娘骂街来得有气势。”
满座哗然。李学士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正要发作。
柳惊鸿却完全不给他机会，对着他遥遥一拱手，姿态轻浮：“李学士，茶不错，砚也尚可，就是这以文会友的调调，闷了些。告辞。”
说完，她潇洒地转身，拉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绿萼，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疯子行事，从不按常理。这便是她最好的保护色，也是她递给暗中窥伺者的，又一份真假难辨的口供。
一走出清风楼，街上的喧嚣扑面而来。夕阳的余晖将整条长街染成温暖的橘色，拉长了行人的影子。
“王妃……”绿萼跟在后面，声音都在发颤，“我们……我们不等了吗？”
“等什么？”柳惊鸿脚步不停，“等他们把诗做完，评个一二三等？走了，回去晚了，你家王爷该以为我卷款私逃了。”
绿萼被她这话说得一噎，再不敢多问，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总觉得，王妃今日出来这一趟，似乎与原先的目的完全不同了。那股从王妃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冷意，比在王府面对王爷时，更让人心悸。
暗处，那道属于萧夜澜的影子，在看到柳惊鸿主仆二人真的只是在街上闲逛，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后，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回到七皇子府，府内的气氛比她们离开时更加压抑。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偌大的王府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萧夜澜的命令，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的嘴都牢牢封住。
清心阁内，绿萼伺候着柳惊鸿换下男装，神色依然惶惶。她将那件天青色的儒衫小心翼翼地叠好，准备收起来。在手指抚过衣衫内侧的袖口时，她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待绿萼退下，房内只剩下柳惊鸿一人。
她走到衣箱旁，重新拿起那件儒衫。月光透过窗格，洒下一片清辉。她借着月色，用一根从发髻上取下的银簪，轻轻挑开袖口内侧的一段缝线。那里的针脚比别处要细密一分，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线头断开，一粒比米粒还要小的蜡丸，顺着丝滑的布料滚落到她的掌心。
她用指尖的温度将蜡丸融化，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纸。
展开丝纸，上面是用特殊药水写就的细密小字，遇热才会显形。柳惊鸿将其凑到烛火上方，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只见淡黄色的丝纸上，一行行熟悉的密码渐渐浮现。
是“丈夫”的来信——她在北国组织的直接上线。
信上的内容，让她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凝固。
信中证实了她今日的发现。太子党羽并未因太子被圈禁而彻底沉寂，他们正在酝酿一个歹毒的计划，目标直指萧夜澜负责督办的京畿河道疏浚工程。他们企图在开春汛期到来之前，人为制造河堤溃坝，引万顷洪水淹没下游良田，再将“督办不力，草菅人命”的罪名，死死地扣在萧夜澜的头上。
届时，民怨滔天，朝野震动，皇帝为平息众怒，必然会舍弃萧夜澜这颗棋子。
一石二鸟，既能重创萧夜澜的势力，又能让太子党在混乱中找到翻身的机会。
信的内容到此，都与柳惊鸿的推测别无二致。这让她不得不佩服北国情报网的强大，几乎与她同步掌握了南国朝堂的暗流。
然而，真正让她心头一沉的，是信的最后一行指令。
“静观其变，查明其具体手法与时机。切勿插手。七皇子失势，于我北国大局有利。”
切勿插手。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钢针，扎进柳惊鸿的眼里。
她慢慢地，将手中的丝纸移到烛火之上。火苗舔舐着纸张边缘，将其一点点吞噬，化为一缕青烟，最终变成一撮黑色的灰烬，落在桌上。
让她眼睁睁看着河堤溃坝，看着下游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就为了扳倒一个萧夜澜？
这已经超出了她作为特工的底线。搅乱朝堂，是她的任务。但以无辜者的累累白骨为代价，不是她的行事准则。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晚风带着凉意吹进来，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与萧夜澜的互相试探，是棋盘上的博弈，输赢尚在其次。可这一次，棋盘之外，是活生生的人命。
北国的“大局”……
柳惊鸿的脑海里，忽然闪过白日里宋子安那双既可怜又可恨的眼睛，闪过王德那张油腻而狠毒的脸，最后，定格在萧夜澜那双深不见底的、坐在轮椅上的平静眼眸。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个局中。
而她，这个本该是局外搅局者的“幽灵”，却发现自己第一次，对棋子的命运，产生了迟疑。
她的手，在窗棂上缓缓收紧。
大局……谁的大局？
如果这个大局，需要用无数人的鲜血来浇灌，那她不介意，亲手把这个所谓的“大局”，撕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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