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绿洲已有数日,眼前的景色愈发荒凉。戈壁滩一望无际,除了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骆驼刺,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天空是那种被风沙打磨过的、毫无感情的灰蓝色,太阳悬在上面,散发着白晃晃的、灼人的光,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风成了这里唯一的主宰。它永不停歇地呼啸着,卷起细沙和碎石,打在脸上生疼。商队的人们都用厚厚的头巾包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连笨笨都学乖了,不再到处乱跑,而是紧紧跟在林生骑乘的矮脚马旁边,借着马身躲避风沙,只是那身黑毛彻底变成了土黄色,看起来更像一块会移动的沙丘。
林生小心地将阿伊莎送的护身符贴身藏好,那细微的铃铛声在狂风中几乎听不见,却像一丝微弱的火种,在他心底摇曳,带来些许慰藉。但他不敢过多沉溺于这种陌生的情愫,手腕上焦痕传来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不再是单纯的刺痛或冰冷的牵引,而是开始伴随着一种细微的、仿佛无数沙粒在皮肤下滚动的“沙沙”声。尤其是在夜晚,当他在帐篷里静坐,尝试按照贡布上师教导的方法平息心念时,那“沙沙”声就变得格外清晰,扰得他心烦意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借着风沙的掩护,悄然逼近。
贡布上师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诵经的时间变得更长,手中的转经筒转动得也更加急促。偶尔,他会抓起一把混合了某种香料的金色糌粑,念咒后撒向商队四周,那糌粑粉末在风中竟能凝而不散,形成一道短暂存在的、淡金色的屏障,将呼啸的风沙和某种无形的窥探隔绝在外。
“上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一次扎营休息时,林生终于忍不住,凑到贡布上师身边,低声问道。
贡布上师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远处被风沙模糊的地平线,声音低沉:“风中有‘诺尔布’(藏语,可理解为不洁之灵、精怪)的气息,它们被更深处的东西驱赶,也在……寻找着什么。”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林生的手腕。
林生心中一凛。是被“道噬”标记吸引来的吗?
就在这时,负责在前方探路的两个护卫骑着马疾驰而回,脸色凝重地向首领扎西汇报着什么。扎西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他快步走到贡布上师面前,用吐蕃语急促地交谈起来。
林生虽然听不懂,但从他们严峻的神色和不断指向西南方向的动作来看,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很快,命令传达下来:加快速度,务必在下一个沙暴形成前,赶到地图上标记的一处废弃烽燧台躲避!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商队不再吝惜牲畜的脚力,鞭策着驮队开始小跑。风沙似乎也更大了,能见度急剧下降,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牲畜粗重的喘息。
林生紧紧跟着队伍,伏低身体,减少风阻。他能感觉到,手腕下的“沙沙”声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无数只蚂蚁正在啃噬他的骨头。怀中的“斩孽”断剑依旧沉寂,但那枚幽蓝骨戒,却在不知何时变得冰凉刺骨,甚至在他指尖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猛地回头望去。
昏黄的风沙如同厚重的帷幕,遮蔽了身后的景象。但在那翻滚的沙尘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扭曲的、并非骆驼或马匹的影子!那些影子移动方式极其怪异,时而融入风沙,时而又凝聚出模糊的、如同被拉长的人形或兽形,悄无声息地跟在商队后方,如同附骨之疽!
是“诺尔布”?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跟上!别掉队!”旁边的多吉大声吼道,脸上早已没了平日的戏谑,只剩下全神贯注的警惕。
商队在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岩山脚下,找到了那处废弃的烽燧台。台体由夯土和石块垒成,大半已经坍塌,但残留的基座和几堵断墙,勉强能形成一个背风的避难点。
人们顾不上喘息,迅速将牲畜和货物赶进废墟之中,用毛毡和行李堵住较大的缺口。刚刚完成这一切,外面的风势骤然加剧!
“呜——嗷——!”
如同万千鬼魂同时嚎哭,沙暴来了!
天色瞬间暗如黑夜,狂风卷起亿万黄沙,如同厚重的墙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狠狠撞击在残破的烽燧台上。夯土墙壁剧烈地震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沙从缝隙中簌簌灌入,很快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能见度降至最低,人们只能紧紧靠在一起,用衣物捂住口鼻,在震耳欲聋的风暴声中艰难呼吸。
林生蹲在一处断墙角落,将吓得瑟瑟发抖、拼命往他怀里钻的笨笨搂住。他手腕上的“沙沙”声在这狂暴的自然之威中,反而变得微弱了,但那枚幽蓝骨戒的寒意,却愈发刺骨。
贡布上师坐在人群中央,无视了灌入的沙粒,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诵念的经文声调陡然拔高,如同利剑般穿透风沙的咆哮!他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如同阳光穿透乌云般的金色光晕,将靠近他的人们笼罩在内,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然而,就在这仿佛天地倾覆的混乱中,林生凭借着他那被“道噬”标记后变得异常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不是风声!
是极其细微的、仿佛利器刮过岩石的“嗤嗤”声!还有……某种湿滑粘腻的、在地上拖行的声音!以及,一种压抑的、带着贪婪恶意的低语,混杂在风吼中,若有若无!
它们进来了!那些跟着风沙来的鬼东西,趁着沙暴的掩护,潜入了废墟!
林生猛地抬头,望向一个被毛毡勉强堵住的缺口。透过毛毡的缝隙,他隐约看到外面翻滚的沙尘中,有一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黄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里面!
几乎同时,另一侧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一个靠在边缘位置的吐蕃护卫,不知被什么东西猛地拖出了掩体,瞬间消失在昏黄的沙暴之中,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哀嚎和地上一道迅速被沙粒覆盖的拖痕!
“敌袭!守住缺口!”首领扎西声嘶力竭地大吼,拔出弯刀,和几个悍勇的护卫冲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
混乱瞬间爆发!
更多的“东西”从风沙的掩护下显现出来!它们形态不一,有的像是由流动的沙粒组成的人形,手臂可以随意延长,抓向猎物;有的则如同巨大的、长满脓包的沙蜥,吐着分叉的、滴着粘液的舌头;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旋转的、带着恶念的黄沙漩涡,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腐蚀消融!
这些“诺尔布”或沙妖,显然并非普通的精怪,它们身上带着一股与“道噬”同源的、令人作呕的虚无与饥饿感!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并非牲畜货物,而是……活人的生气,尤其是修行者的气息!
它们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商队的防线,吐蕃汉子们挥舞着弯刀和打狼棍,怒吼着与这些非人之物搏杀在一起,刀锋砍在沙粒组成的躯体上,往往只能激起一蓬沙尘,效果甚微。不时有人被沙手拖走,或被毒舌刺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贡布上师依旧在诵经,但他周身的金光开始剧烈波动,显然维持屏障和对抗这些邪物消耗巨大。他几次试图撒出金色糌粑,但粉末刚一出手,就被狂风吹散大半。
林生紧紧握着怀中的“斩孽”断剑,剑身依旧冰冷沉寂。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驱动它。八卦铜钱也只是传来微弱的温热,无法形成有效的防护。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这时,一只由粘稠沙浆构成的、如同触手般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的墙壁缝隙中钻出,闪电般卷向他的脖颈!那上面散发出的虚无气息,让林生手腕的焦痕一阵剧痛!
“吼!”
原本缩在林生怀里发抖的笨笨,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蛮力,猛地人立而起,张开血盆大口,一口狠狠咬住了那只沙质触手!
“咔嚓!”触手应声而断,化作一滩烂泥般的沙浆落下。但笨笨也痛得呜咽一声,嘴巴周围沾染的沙浆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白烟!
“笨笨!”林生又惊又怒,连忙查看笨笨的伤势。
而这一下,似乎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更多浑浊的黄色眼睛,在风沙中亮起,锁定了这个方向。数只形态各异的沙妖,突破了前方护卫的拦截,朝着林生和笨笨扑来!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全身。
林生看着怀中因疼痛而低声哀鸣的笨笨,看着那些狰狞扑来的怪物,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保护欲的戾气,再次从他心底升起!
他猛地将笨笨护在身后,另一只手不再去尝试沟通“斩孽”,而是死死抓住了那枚变得越来越冰凉的幽蓝骨戒!
他不知道这骨戒有什么用,但此刻,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将那微末的、源自林九霄血脉的道魂意念,连同求生的本能和对笨笨的保护欲,不顾一切地灌注进骨戒之中!
“嗡——!”
骨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色的、冰冷刺骨的光芒!
那光芒并不扩散,而是以林生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急速旋转的、由无数细小冰晶构成的旋风!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沙妖,在接触到这幽蓝旋风的刹那,动作猛地一滞,构成它们身体的沙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随即“嘭”地一声,彻底冻结、碎裂,化作一蓬冰蓝色的粉末,被狂风卷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扑来的沙妖动作一缓,浑浊的黄色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就连正在苦战的贡布上师和扎西等人,也震惊地看了过来。
林生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刚才那一下抽空,握着骨戒的手更是冻得几乎失去知觉。骨戒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成原来冰冷的样子。
但他成功了!他暂时逼退了这些怪物!
然而,还不等他缓口气,风沙之中,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阴影,缓缓凝聚成形。那是一个完全由无数沙暴漩涡组成的、如同山岳般的巨大轮廓,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一双如同两轮黄色月亮般的、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愤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生,或者说,盯住了他手中那枚刚刚爆发出力量的幽蓝骨戒!
真正的大家伙……被引出来了!
烽燧台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喜欢撞邪后祖师爷跪了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撞邪后祖师爷跪了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